江北的天,似乎都比江南开阔些,少了那份黏稠潮湿的水汽,多了几分干爽的尘土气。张承武安排的地方,是江边一个小镇外的独门院落,青砖灰瓦,带着个小小的菜畦,颇为僻静。秀姑和盼娣早已在此等候,见到继祖和启明安然归来,自是抱头痛哭,又惊又喜。
“没事了,妈,姐,暂时没事了。”继祖安抚着母亲,自己心里却清楚,这安宁如同江上薄冰,一脚就能踩碎。
徐特派员在青浦的表态,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激起的涟漪正在缓慢扩散。周秘书长和小野被变相软禁在青浦,动弹不得。省府那边似乎也因徐特派员的介入而暂时沉寂,但暗地里的动作,谁又知道呢?
张承武安顿好他们,便匆匆返回驻地。他如今是江北防区的一个营长,肩上的担子不轻,能抽出这些时间已是极限。临走前,他拉着继祖到一旁,低声道:“继祖,徐瀚之那人,心思深,不可全信。他保你们,未必是真想翻案,或许只是借此敲打周胖子和他背后的势力。你们在此,仍需万分小心,我已嘱咐当地袍哥会的朋友暗中照应,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继祖点头:“我明白。承武兄,大恩不言谢。”
“自家兄弟,不说这些。”张承武拍拍他肩膀,“等风头过去,再图后计。那本笔记和蟠龙信物的线索,务必收好,那是保命符,也是催命符。”
送走张承武,日子仿佛真的平静下来。继祖每日里读书,偶尔帮母亲侍弄菜地;启明伤好后,闲不住,跟着附近镇上的铁匠学打铁,浑身力气有了去处;盼娣操持家务,秀姑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
但继祖心里那根弦从未放松。他时常拿出沈老七那本笔记,反复研读,试图从那简陋的图画和模糊的描述中,找到更多关于那蟠龙信物的线索。那东西,能被皇室珍藏在紫檀木箱的暗格里,绝非寻常之物,它到底代表了什么?又流落到了何处?
这日,他正在院中槐树下翻阅笔记,忽听得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和说话声。声音有些耳熟。他起身开门,只见院外站着两人,一个是本地袍哥会派来暗中照应的汉子,另一个,竟是多日不见的溥锡贝勒!
溥锡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衫,精神却比在省城时好了些,只是眉宇间那抹郁结之气依旧浓重。他见到继祖,拱了拱手,脸上挤出一丝复杂的笑:“陈先生,别来无恙。”
“溥先生?您怎么找到这里来了?”继祖又惊又疑,连忙将二人让进院内。
落座后,溥锡叹了口气:“省城是待不下去了。周胖子虽暂时被困青浦,但他爪牙众多,我这前朝遗老,留着总是个隐患。听闻你们在此,便厚颜投奔而来,还望陈先生收留则个。”他话说得谦卑,眼神里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执拗。
继祖心中念头飞转。溥锡身份特殊,与沉船旧案、前朝皇室皆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此时到来,是福是祸?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溥先生言重了,若不嫌弃,便在此住下,彼此也有个照应。”继祖应承下来。
自此,小院里又多了一口人。溥锡平日话不多,常独自对着北方发呆,或是在纸上写写画画些无人能懂的满文符号。但他对启明这个本家的“野小子”却似乎格外关注,偶尔会指点他几句骑射功夫,眼神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期许。
平静的日子过了不到半月,便被打破了。
这日傍晚,那个袍哥会的汉子急匆匆赶来,脸色凝重:“陈先生,风头不对!镇上来了不少生面孔,操着南边口音,像是在找什么人。还有……江对岸,似乎有兵船调动的迹象。”
继祖心头一紧。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夜里,他正与溥锡在灯下商议,忽听得院墙外传来几声夜猫子叫,长短有序,是袍哥会示警的暗号!
“不好!”继祖猛地吹熄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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