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王爷别院里的悲声,被几句稳妥话暂时按了下去。云中君当下便取了随身携带的鹿皮针囊,给那咳得最凶的七福晋施针。明镜法师则盘坐堂中,低眉垂目,诵念那安定心神的经文。梵音如温水,缓缓流淌,竟真让满屋子的焦躁凄惶,略略平息了些。
雷万钧是坐不住的。他心里那炉火,比眼前这死气沉沉的宅院要灼热得多。他向豫王爷略一拱手,便由那李总管引着,往后院僻静处去。陈继祖默不作声地跟在后头,他得看着这倔强的老匠人。
后院靠山墙根,竟真有个废弃的打铁棚子,半边顶棚塌了,炉灶也破败,但基础还在。旁边堆着些锈蚀的铁料和柴火。
“就这儿了。”雷万钧眼里放出光来,像是饿汉见了炊饼。他伸手摩挲那冰冷的炉壁,又抓起一把地上的碎煤渣,在指间捻着。“煤质差些,地脉……却正对着那石林方向,引过地火来,能用!”
李总管尖着嗓子道:“雷师傅,需要什么,您只管吩咐杂家。王爷说了,一应物事,尽力筹措。”
雷万钧也不客气,张口报出一串名目:上好的焦炭要几担,耐火的黏土要几筐,鼓风的皮囊要完好,各类锤钳砧子,更要顺手。末了,他顿了顿,看向李总管:“最要紧的,是那矿洞里的原石。品相差的不要,需是那黑中透亮,银斑如星的‘核心石胆’。”
李总管脸上现出难色:“这个……矿洞有兵守着,硬闯不得。杂家想想办法,看能否疏通关节,或夜间使人悄悄去取些回来。”
正说着,忽听前院又是一阵马蹄人声,比豫王爷来时更显杂乱。一个护卫急匆匆跑来,在李总管耳边低语几句。李总管脸色一变,忙对雷万钧和陈继祖道:“二位先在此安顿,前头来了客,杂家得去照应。”说罢,匆匆去了。
陈继祖帮着雷万钧清理那破棚子,心里却惦着前院的动静。这深山别院,一日之内,竟如此“热闹”。
来的果然不是善茬。约莫半个时辰后,李总管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人。前面一个,穿着崭新的军装,斜挎着皮带,腰别手枪,高筒马靴踩得地面噔噔响,一脸横肉,目光倨傲。后面是个师爷模样的人,提着个皮包,点头哈腰。
“雷师傅,”李总管强笑着介绍,“这位是驻防本地的张旅长,这位是赵师爷。旅长听说您要开炉炼铁,特来……瞧瞧。”
那张旅长上下打量着雷万钧,鼻孔里哼出一声:“你就是那能治怪病的铁匠?瞧着也不像有三头六臂。”他目光扫过那破棚子,嘴角一撇,“在这鬼地方能炼出什么宝刀宝剑?不如跟老子回军营,要啥有啥,给老子练一批好枪管是正经!”
雷万钧眼皮都没抬,只顾用瓦片刮着炉灶里的陈年积灰,淡淡道:“老朽的手艺,是祖传的,炼的是镇物,不是杀人的家伙。”
张旅长脸色一沉:“嘿!给脸不要脸?老子……”
“旅座息怒,旅座息怒!”赵师爷忙打圆场,凑上前对雷万钧赔笑道,“雷师傅,您别介意。旅长也是求才若渴。实在是近来地方不靖,有一股悍匪流窜到此,为首的叫什么‘过山风’,凶悍得很,专抢军火粮饷。旅长也是为保境安民操心啊。”
陈继祖在一旁听着,心里冷笑。保境安民?这星陨镇的百姓都快死绝了,也没见这位旅长放个屁。他不过是看上了雷师傅的手艺,想据为己有。
雷万钧仍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老朽只为解毒救人,旁的事,管不了。”
张旅长碰了一鼻子灰,恼羞成怒,正要发作,忽见一个兵丁慌慌张张跑进来:“旅座!不好了!镇子东头……东头粮库被‘过山风’的人摸了,放了一把火!还抢走了几车粮食!”
“什么?!”张旅长勃然大怒,一把揪住那兵丁的衣领,“他妈的一群废物!多少人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