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看了陈继祖一眼,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似乎觉得这少年目光清澈,不似歹人,才低声道:“因为……因为我听到了不该听的话,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她顿了顿,仿佛下定了决心,声音压得更低:“我在临河驿‘闻涛阁’后厨帮工,昨日,亲眼看见茶馆的邱先生(那说书先生)在散场后,悄悄见了两个人。那两个人……穿着打扮像是跑船的,但说话做派,却带着一股子……官气!”
官气?陈继祖心头一跳。
“我给他们送茶时,隐约听到几句。”女子回忆着,脸上露出恐惧,“他们说什么‘陈姓后人已现’、‘星纹钢确在手中’、‘务必在进山前截住’、‘死活不论,东西要拿到’……还提到了什么‘漕帮内应’、‘过江龙已动’……我吓得手一抖,差点摔了茶盘,被他们狠狠瞪了一眼。邱先生让我赶紧下去,但我看得出,他眼神里有警告。”
她抬起头,眼中含泪:“我知道我惹上麻烦了。邱先生平日里待我们这些下人还算和气,但那次……他的眼神让我害怕。我怕他们杀我灭口,就连夜从后门跑了,一路不敢停,没想到……躲到这破庙,还是遇到了人。”
她的话,如同冰水浇头,让陈继祖和凌虚子浑身发冷。那说书先生邱先生,果然是线人!而且勾结的不仅是江湖势力,更有官府背景!他们不仅知道陈继祖的身份和星纹钢,连他们可能的动向(进山)都预判到了!甚至,漕帮内部(过江龙)也已参与围捕!
“姑娘,你可知那两人的具体身份?或者,邱先生背后,究竟是哪路人马?”凌虚子沉声问。
女子摇了摇头:“我只知道,那两人中的一个,腰间挂的令牌,我远远瞥见过一眼,上面好像有个‘巡’字,还有……一个像是獬豸的图案。”
巡?獬豸?那是按察使司或巡盐御史下属巡捕的标识!竟是省级司法或盐务系统的人插手进来!这潭水,牵扯的衙门越来越深了!
“多谢姑娘告知。”凌虚子郑重道,“此间凶险,姑娘既已脱身,当速速远离这是非之地,寻个安稳去处。”
女子苦笑:“天下虽大,何处安稳?我本是运河边渔家女,父母早亡,才去茶馆帮工。如今……怕是运河沿岸都待不住了。”她看着凌虚子和陈继祖,“道长,你们……是不是就是他们说的‘陈姓后人’?”
陈继祖没有否认,默认了。
女子叹了口气,眼中竟流露出同病相怜的意味:“那你们更要小心了。我逃跑时,还听到他们说,除了水路陆路设卡,还派了擅长追踪的‘山狗子’进山搜寻……你们藏在这里,也不安全。”
山狗子!那是官府或军中豢养的追踪好手,最擅长山林追捕!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庙外远处的山岭间,忽然隐隐传来几声悠长的、类似犬吠却又更加尖利的唿哨声!在寂静的暮色中,格外瘆人!
女子脸色煞白:“是……是他们追来了!听这声音,已经很近了!”
凌虚子当机立断:“此地不能留了!姑娘,你若无处可去,可暂时与我们同行,先甩开追兵再说!”
女子看了看外面渐浓的暮色和那令人心悸的唿哨声,一咬牙,点了点头。
三人不再耽搁,迅速收拾(其实也无甚可收拾),从破庙后墙一个更大的缺口钻出,朝着山岭更深处、更黑暗的方向,没命地奔去。
身后,那唿哨声如同附骨之疽,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这荒山野岭,也从暂时的避难所,变成了新的狩猎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