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中村只说两个字。
高志杰收回目光。他认得那个挨打的车夫,叫阿四,常在霞飞路一带拉活,有次他的黄包车坏了,高志杰还让他在自己公寓门房那儿借过工具。
这时,一个穿长衫的中年人被从队伍里拖出来。
“就是他!搜身!”
几个人按住他,从内衣袋里翻出一本小册子。领头的日本军曹翻开看了两眼,脸色大变:“反日传单!带走!”
“冤枉啊!那是我捡的!我不识字啊!”中年人哭喊着。
没人听他的。两个人架着他往路边卡车拖,他的鞋子都掉了一只。
中村忽然开口:“高主任,上海经常这样?”
“最近……比较频繁。”高志杰斟酌用词,“重庆方面活动猖獗。”
“效率低下。”中村评价道,“大庭广众之下,除了制造恐慌,抓不到真正的大鱼。”
高志杰没接话。
车队终于动了。经过检查站时,高志杰看见阿四捂着腰蹲在路边,那个老太太还在地上捡碎了的窝窝头,手在发抖。
车子驶入日占区,街景顿时不同了。路面干净,商店橱窗明亮,穿和服的日本女人挽着军官的胳膊说笑,咖啡馆里飘出爵士乐。
两个世界,一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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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高课大楼地下三层,电梯门打开时,一股消毒水混合着机油的味道扑面而来。
走廊亮着惨白的日光灯,两侧是厚重的铁门,每扇门上都挂着“立入禁止”的牌子。走到最深处,中村停下脚步。
“就是这里。”
李士群已经等在门口,亲自打开门。房间不大,二十平米左右,四面都是不锈钢墙壁,中间一张无菌操作台,头顶是无影灯。操作台上放着一个透明密封箱,里面正是佐藤事件后收集到的机械蜜蜂残骸。
中村放下皮箱,没急着去开密封箱,而是绕着房间走了一圈。他用手摸了摸墙壁接缝,又抬头看了看通风口,最后停在操作台前。
“温度21度,湿度40%,符合要求。”他自言自语,“但通风系统过滤等级不够,空气中仍有每立方米约5000个尘埃粒子。”
女助手立刻在笔记本上记录。
李士群脸色有点难看:“教授,这已经是我们最好的……”
“不够。”中村戴上白手套,打开皮箱,取出一套自带的工具——镊子、探针、放大镜,还有几样高志杰都没见过的精密仪器。
他这才打开密封箱,用特制的磁性镊子夹起一片最小的金属残骸,放到高倍显微镜下。
房间里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半小时后,中村抬起头,摘下一只手套。他的表情第一次有了变化——不是惊讶,而是一种近乎狂热的专注。
“李主任。”
“在。”
“我需要三样东西。”中村语速很快,“第一,这份残骸发现地点的详细环境报告,包括当时的气温、湿度、风向、电磁环境。第二,前后三天内,半径五公里范围内所有异常死亡事件的记录,人、动物都要。第三……”
他顿了顿,看向高志杰。
“高主任,从现在起,你配合我的工作。我需要一个熟悉上海本地情况,又懂技术的人。”
李士群连忙说:“志杰是我们电务处的顶梁柱,教授尽管吩咐。”
中村点点头,重新看向显微镜下的金属片,声音低得像在对自己说:
“这不是我们已知的任何合金。熔点、硬度、导电性……所有参数都不在现有材料数据库里。”
他抬起头,眼睛在无影灯下亮得骇人:
“我需要知道,它出现在什么地方,以及——”
“——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