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换了曲子,是一支舒缓的华尔兹。
武田浩眼睛一亮:“楚君,跳支舞?”
“好呀。”林楚君起身,很自然地把手包放在沙发扶手上——包口微微敞开,里面能看见口红、手帕和一把精致的玳瑁梳子。
中村也站起来:“你们玩,我去那边和几位同僚打个招呼。”
他带着助手走向宴会厅另一侧。林楚君被武田浩牵着手走进舞池,裙摆旋开像一朵蓝色的花。
“中村教授好像对你很感兴趣。”武田浩在她耳边低声说,手揽着她的腰。
“是吗?我觉得他问题好多呀。”林楚君靠得近了些,吐气如兰,“有点吓人呢。”
“他是科学家,好奇心重。”武田浩的手紧了紧,“不过楚君,你刚才说不知道量子力学……我记得你明明和我讨论过海森堡的不确定性原理?”
林楚君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娇嗔地拍了他一下:“那是你非要讲给我听,我其实根本没听懂,怕扫你的兴才装作有兴趣的。你们男人呀,就喜欢在女孩子面前显摆这些高深的东西。”
武田浩哈哈大笑,疑虑烟消云散。
舞池里人渐渐多了。林楚君随着音乐旋转,目光越过武田浩的肩膀,锁定中村助手的背影。
那个年轻人正站在餐台边,背对着人群,似乎在挑选点心。他的深灰色西服外套熨烫得笔挺,左肩位置因为常背仪器箱,有极细微的磨损痕迹。
就是现在。
林楚君脚下微微一绊,“哎呀”一声,整个人向前倾去。
“小心!”武田浩赶紧扶住她。
“鞋跟好像卡了一下……”林楚君站稳,脸颊泛红,“不好意思呀武田先生,我去补个妆。”
她提起裙摆,有些狼狈地走向洗手间方向。经过餐台时,和中村助手擦肩而过——两人的距离不到半米。
那一瞬间,她的左手很自然地抬起,似乎是要整理耳边的碎发。食指和中指之间,一枚比米粒还小的黑色圆片悄无声息地弹出,精准地粘在了助手外套后襟的内衬边缘。
圆片表面有细微的绒毛,贴上布料后立即融为一体,肉眼根本看不出。
助手毫无察觉,继续夹起一块蛋糕。
林楚君脚步未停,径直走进女士洗手间。门关上,她靠在墙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心跳得很快。
她从手包里取出粉盒补妆,镜中的脸依然精致完美,只有她自己知道,后背已经沁出一层细汗。
那枚窃听器是高志杰昨天才给她的。说是最新改进的型号,续航七十二小时,有效传输距离五百米,外壳有拟态色,贴在深色衣物上几乎隐形。
“中村这种老狐狸,自己肯定戒备森严。”高志杰当时说,“但他的助手——年轻人,又是技术员,反而容易疏忽。而且助手听得更多,知道得更细。”
林楚君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拍了拍手腕。
外面传来敲门声:“楚君,你没事吧?”
是武田浩。
“就来。”她应了一声,最后看了一眼镜子。
镜中的女人眼神坚定,再无半点娇憨。
推门出去,武田浩等在门口:“真没事?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没事啦。”林楚君重新挽住他的手臂,“就是鞋跟有点不稳。我们继续跳舞吧?刚才那支曲子还没跳完呢。”
两人回到舞池。音乐依旧,香槟依旧,衣香鬓影依旧。
林楚君在武田浩的臂弯里旋转,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宴会厅的各个角落。
中村正和几个日本军官交谈,表情严肃。他的助手还站在餐台边,背上的那个小黑点安然无恙。
窗外的黄浦江上,货轮的汽笛声隐隐传来。江对岸的浦东一片漆黑,只有零星几点渔火。而华懋饭店里,水晶吊灯的光芒亮得刺眼,仿佛另一个世界。
林楚君又想起高志杰昨晚说的话:“楚君,这场酒会可能是我们近期唯一能接近中村团队的机会。你要小心,但也要果断。机会稍纵即逝。”
她当时问:“如果被发现呢?”
高志杰沉默了很久,才说:“那就执行‘断枝’预案。”
断枝——切断一切联系,牺牲所有暴露的环节,保住核心。
林楚君当时笑了,踮脚亲了亲他的下巴:“放心,我不会让你执行那个预案的。”
音乐进入高潮。
她闭上眼睛,让自己完全沉浸在舞步中。宝蓝色的旗袍在灯光下流转着水一样的光泽,钻石胸针闪烁如星。
没人知道,此刻在这个奢华宴会厅里,一场无声的战争已经悄然打响。
而第一枚棋子,刚刚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