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矍铄。
每一步踏在地上都沉稳有力。
虎虎生风。
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头。
几步之间。
便已跨过长长的距离。
来到赵沐宸面前。
相距不过五尺。
他站定。
先是上下下。
仔仔细细。
将赵沐宸打量了一番。
那目光。
灼热。
直接。
毫不避讳。
从赵沐宸挺拔的身姿。
宽阔的肩背。
劲瘦的腰身。
一路扫过。
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
欣慰。
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长辈的、略带促狭的满意。
那模样。
不像是在看一位武功盖世的教主。
倒像是在欣赏一头血脉极其优秀、筋骨强健无比的……
绝世神驹。
或者。
更直白点。
种马。
“殷老前辈。”
赵沐宸面色不变。
迎着殷天正那“炙热”的目光。
双手抬起。
从容地拱了拱。
语气平和。
带着适当的尊重。
尽管他是明教教主。
地位尊崇。
但在私下的场合。
面对这位既是教中元老重臣。
又是自己枕边人嫡亲祖父的长者。
该有的礼数。
他并不吝啬。
“哎!”
殷天正闻言。
蒲扇般的大手猛地一挥。
动作干脆利落。
带着江湖豪客特有的爽快劲。
“叫什么前辈!”
他声音洪亮。
震得近处一名侍女的耳坠都轻轻晃动。
“太见外了!”
“咱们现在是一家人!”
说着。
他那厚实有力的手掌。
已经结结实实地拍在了赵沐宸的左侧肩膀上。
并非礼节性的轻拍。
而是实实在在地。
用力捏了捏。
五指如钩。
感受着掌心下那坚硬如铁、却又充满弹性的肌肉。
以及肌肉之下。
那沉稳如山、磅礴如海的雄浑内力。
这一捏。
看似随意。
实则殷天正已暗中用上了三四分真力。
若是寻常江湖好手。
被这么一捏。
肩胛骨即便不碎。
也难免酸痛难当。
身形晃动。
然而。
赵沐宸却只是静静地站着。
身形如松。
纹丝不动。
甚至连衣袍的褶皱都未有大的变化。
仿佛那足以捏碎岩石的力道。
只是清风拂过山岗。
他肩部的肌肉似乎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下。
一股柔和却坚韧无比的力量自然生出。
便将那股试探性的力道无声无息地化解。
消弭于无形。
殷天正眼中精光骤然一亮。
如同黑夜中划过的闪电。
心中暗喝一声:
好!
好深厚的内力根基!
好强悍的肉身底子!
这份举重若轻、深不见底的修为。
这份不动如山、反震无痕的体魄。
果然不愧是能慑服天下凶器倚天剑。
能力压六大门派高手。
一招定乾坤的绝世人物!
自家那个野丫头。
从小没爹没娘。
性子跳脱泼辣。
不服管教。
没想到。
眼光倒是顶尖!
找了这么一位人物。
这身板。
这能耐。
配她。
那是绰绰有余!
简直是祖坟冒了青烟!
殷天正心中念头电转。
脸上笑容越发灿烂。
如同盛开的菊花。
“以后没人的时候。”
他收回手。
捻着雪白的长须。
语气亲热。
不容置疑地说道。
“跟着阿离。”
“叫我一声爷爷便是!”
“爷爷。”
赵沐宸从善如流。
没有任何犹豫。
干脆利落地叫了一声。
声音清朗。
坦然。
这声“爷爷”叫得殷天正通体舒泰。
心花怒放。
脸上每一道皱纹似乎都舒展开来。
“好!”
“好!”
“好!”
他连说三个“好”字。
一声比一声响亮。
一声比一声畅快。
笑声再次回荡在回廊中。
惊起远处屋檐下栖息的几只飞鸟。
随后。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猛地转过身。
对着回廊拐角处。
中气十足地喝道:
“来人!”
“把老夫准备的东西!”
“赶紧端上来!”
声音在廊柱间碰撞回响。
显见得心情极好。
话音刚落。
只听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拐角后传来。
紧接着。
两名身材高大、肌肉结实的明教弟子。
一前一后。
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物件走了过来。
那物件是一个巨大的炖盅。
材质是厚重的黑陶。
表面粗糙。
未经细致打磨。
却自有一种古朴厚重的气息。
炖盅极大。
直径足有寻常人家洗脸的木盆大小。
高度也接近两尺。
两名弟子臂膀肌肉贲起。
显然这炖盅分量不轻。
他们走得极稳。
极慢。
每一步都踏得实实在在。
仿佛抬着的不是一盅汤。
而是什么易碎的稀世奇珍。
或是威力巨大的火药桶。
炖盅的盖子盖得严丝合缝。
但仍旧有缕缕白色的蒸汽。
从盖沿的缝隙中不断溢出。
袅袅上升。
随着他们越走越近。
一股极其浓郁。
甚至有些霸道的气味。
弥漫开来。
那气味十分复杂。
首先冲入鼻腔的。
是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药香。
混合了数十种药材的气息。
甘苦。
辛涩。
还有些许奇异的腥甜。
紧接着。
是一股更为野性、更为醇厚的肉香。
仿佛是什么巨兽的筋骨血肉被长时间熬煮后。
释放出的最本质的精华味道。
两股气味交织在一起。
形成一股极具冲击力的热流。
直冲人的天灵盖。
让人闻之精神一振。
却又有些头晕目眩。
两名弟子在殷天正面前三步处停下。
稳稳地将巨大的黑陶炖盅放在回廊光滑的地面上。
动作轻缓。
生怕溅出一滴。
“这是?”
赵沐宸的目光落在这巨大的炖盅上。
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有些疑惑地看向殷天正。
殷天正捋着长须。
脸上露出一个神秘而又得意的笑容。
他走上前。
并不假手他人。
伸出右手。
那手上布满了老茧。
却稳定有力。
他握住炖盅盖子上方的陶钮。
“小子。”
“看好了。”
“这可是爷爷我的一片心意!”
话音未落。
他手腕一用力。
“呼——!”
厚重的黑陶盖子被一把掀开。
顿时。
一大团浓白如乳、翻滚如云的热汽冲天而起。
瞬间将殷天正的半截身子都笼罩其中。
更为汹涌澎湃的香气。
如同决堤的洪水。
轰然四散!
那香味浓郁了何止十倍!
整个回廊。
仿佛都被这滚烫浓香的气息填满。
守在两旁的侍女们忍不住悄悄吸了吸鼻子。
随即脸上更红。
纷纷屏息。
那汤色映入眼帘。
并非寻常的乳白或清亮。
而是一种极其深邃的暗红色。
浓稠得如同尚未完全凝固的岩浆。
在炖盅内微微晃荡。
表面浮着一层金黄色的油花。
光润亮泽。
汤汁之中。
沉沉浮浮着各种食材。
看得人眼花缭乱。
有数段粗大如成人手臂的骨头。
骨质晶莹。
隐现玉色。
显然并非凡品。
有数片切得极厚的肉片。
纹理分明。
呈暗红色。
浸泡在浓汤中。
吸饱了汤汁。
有数颗红艳艳、圆滚滚的果实。
表皮几乎被熬化。
露出里面沙质的瓤。
还有一些奇形怪状、难以辨认的根茎或条块状物体。
颜色或黑或黄或褐。
在暗红的汤液中载沉载浮。
“这是老夫天不亮就亲自去后厨盯着。”
殷天正指着那沸腾的浓汤。
脸上带着炫耀的神色。
如同展示自己最得意的收藏。
声音洪亮。
开始如数家珍。
“用了地心岩火。”
“足足熬了三个时辰!”
“一刻未曾间断!”
“才得了这么一盅精华!”
他拿起旁边弟子递过来的一支长柄木勺。
探入汤中。
轻轻搅动。
发出粘稠的“咕嘟”声。
“瞧瞧这个。”
他用勺子捞起一段粗大晶莹的骨头。
那骨头中空。
表面有奇异的纹路。
“这是教中弟子深入昆仑山万丈冰窟之下。”
“猎杀的一头百年雪斑虎的虎骨!”
“取的是最精华的腿骨!”
“至阳至刚!”
“最能强筋健骨!”
勺子再动。
舀起一片厚实暗红的肉片。
“这是长白山巅。”
“活了怕是近千年的灵鹿心头肉!”
“最是滋补气血!”
“固本培元!”
接着。
又捞起几颗红艳的果实。
“这是西域火焰山特产的黑枸杞!”
“非百年以上树龄不取!”
“滋阴补肾。”
“妙用无穷!”
他一样样指过去。
语气热烈。
显然对自己准备的这些东西极为满意。
这些都是寻常武者梦寐以求的滋补圣品。
价值连城。
可遇不可求。
然而。
殷天正的话还没说完。
他的木勺在汤底探了探。
似乎捞起了什么东西。
手腕一抖。
颜色深褐。
形态有些特异的条状物被捞了起来。
在浓稠的汤汁包裹下。
依然能看出其形态。
殷天正嘿嘿一笑。
那笑容里带上了一丝男人都懂的、心照不宣的猥琐。
他微微倾身。
凑近赵沐宸。
压低了洪钟般的嗓音。
神秘兮兮地说道:
“还有这个……”
“这可是今早才送到的鲜货。”
“教中驯兽堂那帮小子。”
“在西北荒漠里围了三天。”
“才放倒了一头罕见的异种金睛狂暴公牛!”
“取了这玩意儿。”
“立刻冰镇着送上光明顶。”
“第一时间就下了锅!”
“这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他特意用木勺点了点那物事。
强调道。
“大补!”
“特补!”
“壮阳!”
“补肾!”
“固本培元!”
“强化根基!”
“对你这样……咳咳,消耗大的年轻人来说。”
“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保管你喝了之后。”
“龙精虎猛!”
“夜夜……”
“咳咳!”
他似乎觉得在侍女面前说这些不太妥当。
硬生生把后面更直白的话咽了回去。
但那挤眉弄眼的表情。
已经说明了一切。
赵沐宸看着那根在木勺上颤巍巍、滴着浓汤的物件。
又看了看殷天正那满是期待和“你懂的”神情的脸。
再嗅着空气中那混合了无数大补药材和“特殊食材”的、浓郁到有些呛人的味道。
饶是他心志坚毅。
见过大风大浪。
此刻眼角也忍不住微微抽搐了几下。
额头上仿佛垂下几道看不见的黑线。
好家伙。
这哪里是什么补汤。
这分明是一锅汇集了天下至阳至刚之物的“烈火熔岩”!
这一大盅要是全喝下去。
别说自己这经过系统强化、几近非人的体魄。
就算真是一头洪荒巨兽。
恐怕也得补得浑身燥热。
气血狂飙。
鼻血长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