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瓶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温润的瓷白光泽,瓶身上的红标格外显眼。
王根生夹着香烟的手指停住了,他慢慢抬起头,看看桌上的酒肉,又看看刘文宇,眉头微微皱起,眼角的皱纹聚得更深。
车厢里只有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锅炉的轰鸣和煤炉里煤块的噼啪声。
“小刘,你这……”王根生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疑惑。
刘文宇早已准备好了说辞,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不好意思:“王叔,不瞒您说,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家里人不放心,怕我在车上吃不好,硬塞了不少东西。”
“这扒鸡是前门大街老铺子买的,牛肉是我娘自己卤的,酒是临上车前在供销社买的,想着路上驱驱寒。”
他一边说一边动手打开油纸包。烧扒鸡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混合着五香牛肉浓郁的卤味,冲淡了车厢里煤烟和铁锈的气味。
烧鸡皮色金黄,油光发亮;牛肉切成厚片,纹理分明,深褐色的卤汁还在微微反光。
王根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跑长途的铁路人都知道,货车上的伙食有多简陋——硬邦邦的窝头、咸菜疙瘩,偶尔能在停靠大站时买点热食,但也往往冷得快。
这样丰盛的肉食,在这个年代可不常见。
“现在时间还早,”刘文宇拧开一瓶牛栏山的瓶盖,醇厚的酒香飘散出来,“咱爷俩喝点?往后几天路上,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还得麻烦您多多指教。”
王根生盯着酒瓶看了几秒,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洪亮有力,几乎压过了车轮的噪音。
他伸手接过酒瓶,就着瓶口闻了闻:“好酒!这味儿正!”
他放下酒瓶,从桌下又摸出两个搪瓷缸子,用暖壶里的热水涮了涮,甩干水。
“我跑车十多年了,从来没在工作的时候喝过酒。但今天你小子对脾气,第一次出远门知道敬前辈,这酒我喝了!”
刘文宇心里松了口气,忙给两个缸子倒上酒。透明的液体在搪瓷缸中微微荡漾,反射着头顶昏黄的光。
王根生端起缸子,却没马上喝,而是看着刘文宇:“不过小刘,我得先说清楚。酒可以喝,但规矩不能破。第一,适量,不能误事;第二,货物上车绝对不喝;第三,”他眼神变得严肃,“车上一切,听我的指挥。”
“那是自然!”刘文宇连忙端起自己的缸子,“王叔,我敬您。”
两只搪瓷缸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王根生仰头喝了一大口,咂咂嘴,脸上露出满足的神色:“好酒!比供销社里卖的那些散白强多了!”
刘文宇也喝了一口,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胃里顿时腾起一股暖意。他撕下一只鸡腿递给王根生,又给自己掰了块鸡胸肉。
两人就着昏黄的灯光,在摇晃的车厢里对饮起来。车窗外,华北平原的夜色如墨般流淌而过,偶尔经过小站时,会有零星的灯光扫进车厢,在两人脸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