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不大,约莫八九个平方,陈设简单至极:一张硬板床;一把木椅;一个掉漆的脸盆架,上面放着印有红字的搪瓷脸盆;墙上贴着“安全生产”的宣传画。
但窗户很大,朝阳,此刻阳光正满满地洒在床上,房间里干燥而明亮,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晒过被褥的阳光味道。
刘文宇放下行李,深深吸了口气。一种长途跋涉后终于抵达目的地的踏实感,慢慢从脚底升腾起来。
他依着王根生的嘱咐,先去一楼后院的洗澡间。所谓的洗澡间,其实就是一间大屋子,隔成一个个小格子,水泥地面,墙面斑驳,头顶一根铁管垂下几个莲蓬头。
水是温的,水量也不大,但对于在煤灰和汗味里浸泡了三天的身体来说,已是天堂。
温热的水流冲走疲惫和污垢,皮肤渐渐恢复本色,连日来的困乏似乎也随着水流被带走了大半。
回到房间,换上一身干净的衬衣长裤,将脏衣服卷好放在门外的竹筐里。他躺到硬板床上,身下的被褥虽然粗糙,但干燥蓬松。
窗外的喧闹变得遥远而模糊,只有隐约的汽笛和号子声,像是为这宁静午前伴奏的背景音。
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洗澡后的松弛感彻底袭来。刘文宇合上眼睛,三天来车轮的“哐当”声似乎还在耳膜深处回响,但越来越轻,越来越远,最终被深沉而安稳的睡意取代。
这一觉,刘文宇睡得沉极了。
火车上那断续摇晃中的睡眠,终究无法与踏实平躺的酣眠相比。身下招待所的硬板床虽不比家里的舒适,却异常安稳。
三天旅途积攒的疲惫,混合着热水澡带来的松弛,化作深沉的黑甜乡,将他牢牢包裹。
没有梦,只有无边无际的宁静,仿佛沉入温暖的海底。窗外的汽笛、人声、林涛,都成了遥远模糊的背景音,非但没有打扰,反而更衬出这方小天地的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咚咚”的敲门声,像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将他从沉睡深处缓缓唤醒。
“文宇,醒了没有?赶紧起来,咱们吃饭去了!”王根生那熟悉洪亮、带着几分迫不及待的嗓门穿透门板,将最后一丝睡意驱散。
刘文宇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他连忙应了一声:“醒了,王叔!”一边迅速起身,一边用手胡乱理了理睡得有些蓬乱的头发,快步过去拉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的王根生,已然是另一副模样。脸上、手上的煤灰油污洗得干干净净,露出了被常年风吹日晒染成的古铜肤色,胡子也刮了,青色的胡茬根根分明。
他换了一身洗得发白但熨烫平整的蓝色铁路制服,扣子扣得一丝不苟,整个人精神焕发,眼里闪着快活的光。
“嗬!这一收拾,小伙子精神了不少!”王根生上下打量了刘文宇一眼,满意地点头,“走走走,肚子里的馋虫可叫唤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