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宇锁好门,跟着王根生下了楼。穿过招待所的走廊,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中午的热浪和喧嚣立刻扑面而来。
站台上的繁忙景象依旧,但阳光更加炽烈,将一切都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边。
空气中松脂和木材的味道似乎更浓了,混合着不远处飘出的饭菜香气。
招待所旁边,紧挨着一排平房,其中一间门脸上挂着白底红字的招牌:“东方红林场职工饭店”。
门脸不大,窗户擦得锃亮,能看见里面摆着七八张原木色的方桌,几条长凳。此时正是饭点,里面人影晃动,颇为热闹。
王根生显然是这里的常客,还没进门,脸上已堆起熟稔的笑容。他率先迈步进去,一股混合着炒菜油烟、炖肉浓香和淡淡酒气的气味涌了出来,嘈杂的人声、碗筷碰撞声顿时放大。
“冯家妹子,几天不见,你这精气神是越来越足啊!”王根生笑着走到柜台前,熟门熟路地敲了敲台面,顺手递过去几张全国粮票和一张大黑十!
柜台后面站着个三十多岁的女同志,围着白围裙,梳着两条油亮的大辫子,正低头拨拉着算盘。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见到王根生,脸上立刻绽开笑容,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哎哟,王大哥来了!”她声音清脆,带着东北口音特有的爽利劲儿,“路上还顺当?”
“顺当!对了,我早上让老秦给留的菜,好了没?我这大侄子从四九城远道而来,就等着尝尝这一口地道的东北味儿呢!”
被称作冯家妹子的服务员,目光越过王根生,落在刘文宇身上,眼里带着善意的打量和好奇,笑着点头:“菜早预备好了,就等您二位大驾光临!”
说着,她侧过身,朝着后厨的方向,扯开嗓门喊了一声,那声音又亮又脆,穿透了店堂里的嘈杂:“秦大厨!王车长到了!你的‘硬货’赶紧往上端啊!”
后厨里传来一声闷闷的“好嘞!”,接着是更热烈的锅铲碰撞声。
等服务员收了钱票找了零钱,王根生领着刘文宇在靠窗一张还算清净的桌子旁坐下。很快,冯家妹子先送上来一壶白开水和两个粗瓷茶杯。
刘文宇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水滚烫,雾气袅袅。
“这饭店别看不大,掌勺的老秦那可是林场里有名的‘一把勺’。”王根生抿了口茶,低声对刘文宇介绍。
“早年在哈市大馆子里干过,后来支援林区建设来的。他做的菜,用料实在,火候足,味儿正!尤其是山珍野味,那是他的绝活。”
正说着,后厨门帘一挑,一个系着油腻围裙、身材敦实、脑门锃亮的中年汉子端着个热气腾腾的大汤盆走了出来。
盆子用的是厚实的粗陶,冒着滚滚白气,一股难以形容的浓郁鲜香瞬间弥漫开来,压过了店里所有的气味。
“王大哥!久等了!”秦大厨嗓门洪亮,将汤盆稳稳放在桌子中央,“‘飞龙’炖鲜蘑,小火煨了两个钟头,您尝尝这汤!”
刘文宇探头看去,只见乳白色的汤汁浓稠如奶,里面沉浮着剁成块的、肉质细白的飞龙鸟肉,还有各种菌菇——榛蘑、黄蘑、滑子蘑,黑褐黄白,挤挤挨挨。
汤面上飘着几点金色的油花和翠绿的葱末,光是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
紧接着,第二道菜上来了,是个大号的搪瓷盘子,里面是色泽红亮油润的猪肉炖粉条。
五花三层的肉块炖得酥烂,几乎入口即化,宽粉条吸饱了肉汁,晶莹剔透,看着就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