笠原真由美这边,也是昨天深夜才风尘仆仆地从通灵大峡谷那边的任务中返回指挥部,报告了相关情况后,几乎是倒头就睡,总算补上了一个相对安稳的觉。结果天刚亮没多久,就被女儿的电话吵醒。听到林妙鸢(这个她也很欣赏的、性格爽朗直率的姑娘)手臂受重伤的消息,笠原真由美立刻睡意全无。她立刻叫醒了同样昨天晚上刚刚回来,但看起来精神矍铄的高澄,让他驾驶警车,一路疾驰,紧赶慢赶,终于在医院神经科诊室外,与做完初步检查的林妙鸢等人汇合了。
于是,便有了此刻诊室内的这一幕。
“司马主任,”笠原真由美看着林妙鸢又一次尝试抬起右臂失败,忍不住用略带焦急的语气开口问道,她的樱花语口音在中文中依然清晰可辨,“妙鸢她的胳膊,到底是什么问题?检查结果出来了吗?严不严重?”
她看着林妙鸢那只曾经苍劲有力、凌厉无比,此刻却毫无生气地垂落着的右臂,心里不由得替这个总是笑容灿烂、充满活力的姑娘感到一阵揪心的疼。她是过来人,深知对于林妙鸢这样的武者来说,一条手臂失去知觉和力量,是多么沉重的打击。
司马超群放下手中的小橡胶锤,拿起桌面上刚刚送来的、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ct和核磁共振检查报告单,扶了扶眼镜,对着灯光,又仔细地、逐字逐句地看了一遍,脸上的困惑之色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加浓郁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将报告单放在桌上,转向林妙鸢和围观的几人,语气凝重而坦诚地说道:“林妙鸢同志,不瞒您说,您右臂的这种情况……非常奇怪。我从医二十多年,主攻神经外科和疑难神经损伤,接触过各种各样的病例,但像您这样的……还是第一次遇到。”
他指了指桌上的影像报告:“从外观上看,您的右臂皮肤完好,没有开放性伤口,没有淤血肿胀,这暂且不说。但根据刚才进行的、最详细的高精度ct扫描和核磁共振检查结果来看……”
司马超群顿了顿,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专业困惑和无奈的表情:
“您的右臂,从皮肤、皮下组织、肌肉、血管、到最细微的神经末梢网络,以及内部的骨骼、关节……所有结构,在影像学上,都显示为完全正常!没有任何炎症、水肿、出血、压迫、断裂或者器质性病变的迹象!”
他摊了摊手,语气更加无奈:
“说实话,林妙鸢同志,如果不是您本人非常确定地表示手臂没有知觉、无法活动,而且我们刚才的体格检查也确认了这一点……我甚至都有点怀疑,您是不是在跟我开一个……嗯,不太好笑的玩笑了。”
听到这个结果,林妙鸢脸上的苦涩笑容更加明显了,她晃了晃无力的右臂,叹了口气:“唉……司马主任,要真是拿您寻开心,那倒是简单了,我巴不得是这样呢~可您也看到了,测也测了,它就是不听使唤,只有那么一点点微弱的感觉。司马主任,您是专家,以您的经验,您知道有没有什么方法,或者听说过类似的病例,能让我的手臂恢复知觉和功能吗?不管是什么方法,我都愿意试试。”
司马超群皱着眉头,又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缓缓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歉意和遗憾:“说实话,林妙鸢同志,我也不确定。您的这种症状……非常罕见。它不像我们现代医学通常定义的神经损伤——比如神经被切断、压迫、或者中毒、炎症导致的功能丧失。那些情况,在影像上或多或少都能找到依据。”
他沉吟了一下,说道:“硬要类比的话……您的这种情况,更像是……我们中医古籍中一些玄而又玄的记载里提到的‘经脉损伤’、‘气机阻断’或者‘窍穴封闭’。这种损伤非常特殊,它作用于人体更深层次、更精微的能量运行系统,我们现代医学的仪器,暂时还无法直接观测和量化这种层面的‘损伤’,所以……自然也没有成熟的、针对性的治疗方案。”
他看着林妙鸢失望中依然带着倔强希望的眼睛,建议道:“或许……您可以尝试找一些真正有传承、医术高明的老中医,用针灸、推拿、或者内家功法导引的方式试一试,说不定会有些效果。很抱歉,在我们院,以我们目前的检查手段和认知,可能……暂时没法对您的这个毛病,给出更有效的治疗建议了。”
“啧……”笠原真由美闻言,眉头紧锁,忍不住用樱花语极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什么庸医……检查半天,就得出个‘不知道’的结论……”
她原本以为,这么大的、有名的部队医院,设备先进,专家云集,总能查出点问题所在,哪怕暂时治不了,至少也知道是什么原因。没想到折腾一圈,又是抽血又是拍片,最后却得到这样一个近乎“无解”的结果,心里难免有些不满和焦躁。
安川重樱听到母亲的抱怨,连忙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用眼神示意她冷静,不要在医院里、当着医生的面说这种话。毕竟司马主任态度很认真,也给出了他认为最可能的解释和建议。
笠原真由美也意识到自己一时情急,语气有些失当,便闭上了嘴,只是脸上那层忧虑和不满的阴云,依旧没有散去。
一旁的天心英子,一直安静地守着,看着林妙鸢脸上那努力维持的、却难掩失落的表情,心里也很不好受。她默默地思索着,自己从天草四郎时贞大人那里传承学习到的、融合了部分西洋医学但更偏重传统日式古流医术的知识,虽然算不上当世顶尖,但在处理一些“非常规”伤势,尤其是与“气”、“灵”相关的损伤方面,或许有些独到之处?
这个念头让她的眼神微微亮了一下,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她也不确定。面对这种连现代精密仪器都检查不出问题、被医生归结为“经脉损伤”的诡异症状,自己那点源自数百年前的、半吊子的古流医术,是否真的能起到作用?会不会反而耽误了妙鸢姐?
林妙鸢倒是比她们想象中要看得开一些。她从检查床上利落地挪下来,站在地上,活动了一下完好无损、充满力量的左臂,脸上又重新挂起了那标志性的、带着点漫不经心却又充满生命力的笑容。
“没事儿,司马主任,谢谢您了,辛苦您忙活这么半天。”她笑着对司马超群说道,语气轻松,“其实我也大概猜到了。这伤怎么来的我心里有数,根本不是普通的磕碰伤,更像是……嗯,武侠小说里说的那种‘内力反噬’或者‘经脉受损’?反正就是练武的人才会遇到的麻烦。”
她挥了挥左拳,故作豪迈:“昨天晚上我们干掉的那只飞僵,可不是一般的厉害角色,凶得很!我能以付出一条手臂暂时知觉的代价,彻底解决它,保护了那么多村民,我觉得……值了!真的,万幸了!”
说完,她对着司马超群点了点头表示感谢,然后便招呼安川重樱她们:“走了走了,检查做完了,别在这儿杵着耽误司马主任看其他病人了。”
安川重樱、天心英子和笠原真由美见状,也只能跟着她一起,向司马超群主任道了谢,然后鱼贯走出了神经科诊室。
诊室外的走廊明亮安静,消毒水的气味更浓了一些。
走到一个相对空旷的转角处,安川重樱停下脚步,看着林妙鸢,那张总是温柔恬静的小脸上,此刻满是化不开的内疚和自责:“妙鸢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都怪我学艺不精,要是我……我的阴阳术能再厉害一些,境界再高一些,或许……或许昨晚就能彻底治好你的手臂,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林妙鸢立刻伸出完好的左臂,一把搂住安川重樱的肩膀,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把女孩柔顺的发丝揉得有些凌乱,笑嘻嘻地说道:“傻丫头,说什么胡话呢!对不起什么呀对不起!”
她看着安川重樱泛红的眼眶,语气变得认真而温暖:“要不是你,樱酱,昨晚你林姐姐我,现在可就真的变成‘神雕大侠’……哦不,是‘神雕女侠’杨过他师妹,只能练‘黯然销魂掌’了!现在好歹还有一点点知觉,希望大大的有!”
她晃了晃无力的右臂,继续用轻松的语气宽慰道:“再说了,急什么呀?这才哪儿到哪儿?司马主任不是说可能跟‘经脉’有关吗?那办法多的是!阿加斯德姐的魔法咱们还没试呢,对吧?她那恢复术,效果立竿见影!再不然……”
林妙鸢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一个略带促狭、却又无比坦然的笑意:
“……不是还有羽尘那家伙的‘独家秘方’,‘双修疗法’吗?”
她拍了拍安川重樱的背,豪气干云:“办法总比困难多!咱们慢慢试,一个个试过去,我就不信了,一条胳膊还能难倒咱们这么多能人异士?樱酱你可不许再自责了,不然姐姐我可要生气了!”
她这番半开玩笑半认真、充满乐观与豁达的话语,像一阵温暖的风,终于驱散了笼罩在安川重樱、天心英子和笠原真由美心头的沉重阴霾与自责。三人看着林妙鸢那依旧灿烂的笑容,虽然担忧未消,但心情确实轻松了不少。
是啊,还没到绝望的时候。她们还有同伴,还有各种可能的方法。
就在四人站在走廊转角,情绪稍缓,准备商量下一步是回病房休息还是去吃点东西时——
一阵熟悉的、由远及近的、低沉有力的直升机旋翼轰鸣声,穿透医院大楼的隔音窗户,清晰地传了进来!
而且,听那声音的方向和高度,正是朝着医院这片区域来的!
林妙鸢的听力在几人中最为敏锐,她几乎是立刻抬头,循声望向走廊尽头的窗户。她的视力也极好,一眼就看到,窗外天空中,一架涂着深绿色军用涂装的中型直升机,正调整着姿态,朝着医院院内那个专用的、带有红色十字标志的停机坪,缓缓下降高度。
而更让她心头猛地一紧的是——
透过直升机尚未完全关闭的舷窗,她隐约看到了机舱内的情况!一个躺在担架上的身影被医护人员和另外两个熟悉的身影簇拥着!
那担架上的人……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只看轮廓和感觉……
“老公?!”
林妙鸢失声惊呼,脸色瞬间变了!
她再也顾不上其他,甚至顾不上自己右臂的不便,拔腿就朝着离停机坪最近的那个楼梯口冲了过去!速度之快,让安川重樱她们都没反应过来!
“老公!羽尘!你怎么了?!伤哪儿了?!严不严重?!”
她一边跑,一边焦急地大喊,声音在医院的走廊里回荡,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急切与担忧。
安川重樱、天心英子和笠原真由美也看到了直升机,听到了林妙鸢的喊声,三人对视一眼,心中同时一沉,也立刻跟着林妙鸢的方向,快步追了上去!
停机坪上,直升机已经稳稳着陆,旋翼还在缓缓旋转,卷起地面细微的尘土。
舱门打开,专业的医护人员率先抬着担架小心翼翼地走下舷梯。沈清婉和阿加斯德一左一右,紧跟在担架旁,小心地扶着边缘,警惕着任何可能的颠簸。
宿羽尘原本在持续的飞行颠簸和噪音中,依旧保持着深沉的睡眠,但或许是冥冥中的感应,或许是林妙鸢那充满焦急的呼喊穿透了梦境,他被唤醒了。
他缓缓地、有些费力地睁开了眼睛,视线起初有些模糊,随即聚焦,看到了那个正不顾一切冲过来的、熟悉的身影。
是妙鸢。
她脸上写满了惊慌和担忧,和平日里那个总是活力满满、甚至有点没心没肺的样子截然不同。
宿羽尘苍白的脸上,努力扯出了一个虚弱却无比温柔的笑容,他想抬手示意自己没事,但手臂沉重得不听使唤,只能微微动了动手指。
他用带着重伤后明显沙哑、却尽力平稳的声音,对着冲到自己面前的林妙鸢说道:
“我……没事……别急……”
“就是……帮那个小女孩……罗欣……收服圣蛊的时候……吸多了点……毁灭气息……差点……把自己撑爆了……”
他顿了顿,喘息了一下,继续用轻松的语气安慰:
“不过……也还好……命大……没死成……别担心……”
他的声音虽然虚弱,但语气里的平静和安抚意味是清晰的,努力想让林妙鸢冷静下来。
这时,林妙鸢才注意到,紧跟在沈清婉身边,那个穿着略显宽大干净衣服、正怯生生地抓着她衣角、睁着一双乌溜溜大眼睛好奇又不安地打量周围环境的小女孩。
罗欣。
林妙鸢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去一部分,她那双总是闪烁着灵动光芒的眼睛顿时一亮!脸上的担忧暂时被一种混合着惊奇、喜爱和“捡到宝”般的兴奋所取代。
她弯下腰,几乎是“嗷”地一声,一把将还有些懵懂的罗欣搂进了怀里,还兴奋地抱着小姑娘转了小半圈!
“哇!好可爱的小姑娘!你就是那个‘圣主’吧?那个跟着石毒牙他们~去收服“圣蛊”的小女孩?”
林妙鸢笑得见牙不见眼,声音清脆:
“自我介绍一下哦!我叫林妙鸢!树林的林,美妙的妙,鸢尾花的鸢!是宿羽尘的……嗯,官方认证的正宫娘娘哦!”
她完全不顾旁边沈清婉微微抽搐的嘴角和阿加斯德看好戏的眼神,继续对有些手足无措的罗欣说道:
“嗯~既然你跟着羽尘和清婉一起回来了,那就说明你肯定是‘弃暗投明’、‘改邪归正’了吧?好孩子!有眼光!”
她拍了拍罗欣瘦小的肩膀(动作很轻),一副“大姐头”的派头:
“那以后,你就跟着姐姐我混好了!姐姐我罩你!保证没人敢欺负你!吃香的喝辣的,带你练功带你飞!”
罗欣被这突如其来的、过分热情洋溢的拥抱和宣言弄得彻底懵了,小小的身体僵硬地靠在林妙鸢怀里,一双大眼睛眨啊眨,看着眼前这个笑容灿烂得有些耀眼、话语如同连珠炮一般的漂亮姐姐,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大脑似乎都停止了运转。
过了好几秒,她才在沈清婉鼓励的轻推和林妙鸢期待的注视下,极其轻微地、几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用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的声音,怯生生地挤出了一个字:
“……好。”
这时,安川重樱、天心英子和笠原真由美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停机坪。
她们首先看到宿羽尘躺在担架上、脸色苍白如纸、身上缠着不少绷带的模样,心头都是一紧,脸上写满了担忧。但看到他意识清醒,还能说话,甚至能露出笑容安慰林妙鸢,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一些。
“羽尘,你……你真的没事吗?”安川重樱快步走到担架旁,俯下身,仔细看着宿羽尘的脸色,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关切,还有一丝后怕的颤抖。她从小包里下意识地就想掏出符咒,但被旁边的医护人员用眼神礼貌地制止了——现在需要的是尽快进入专业医疗流程。
“还好,樱酱,放心。”宿羽尘微微点头,目光扫过围过来的众人——安川重樱、天心英子、笠原真由美,看到她们虽然略显疲惫,但都安然无恙,眼底也闪过一丝安心,“你们……也都平安……太好了。”
“我们都没事,就是妙鸢她……”笠原真由美说道,目光担忧地看了一眼正抱着罗欣、试图用夸张表情逗小姑娘笑的林妙鸢,以及她那只自然垂落、明显不自然的右臂,“倒是你,伤得这么重……脸色难看成这样……肯定又是当‘拼命三郎’,不顾自己死活往前冲了吧?”
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习惯性的嗔怪,但更多的是无法掩饰的关切。
众人就在这直升机旁,快速而简短地互相打过招呼,确认了彼此基本的平安状况。虽然各有各的伤情和担忧,但至少,大家都活着从各自的任务中回来了,这比什么都重要。
简单的寒暄没有持续太久,时间紧迫。
“快!推进急诊绿色通道!直接送抢救室!通知骨科、胸外科、神经外科、中医科主任立刻过来会诊!”为首的医护人员看了一眼宿羽尘监护仪上并不乐观的几项数据(虽然被阿加斯德和符咒暂时稳定,但内伤极重),立刻对同伴和医院接应的医护人员下令。
专业的医院担架车早已准备就绪,众人小心翼翼地将宿羽尘从直升机担架转移到担架车上。
沈清婉、阿加斯德、林妙鸢(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罗欣)、安川重樱、天心英子、笠原真由美,还有紧紧抓着沈清婉衣角、小脸紧绷的罗欣……一群人,自觉地分成两列,紧跟在快速推动的担架车两旁,朝着医院急诊大楼的入口快步走去。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凝重与担忧,目光紧紧跟随着担架上那个双目微阖、似乎在积蓄力气的男人。
午后的阳光依旧明亮,有些灼热地洒在医院洁白的建筑和匆忙的人影上,将他们的影子在光洁的地面上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一场与时间赛跑、与沉重伤势抗争的新的治疗与等待……
就此,紧张地拉开了序幕。
而在场没有人知道,这场治疗,将会揭开怎样的新篇章,又会将他们的命运,引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