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启都市纪元:佣兵的平凡幻变

第768章 扭曲誓言的是相柳?

急诊室上方那盏鲜红的“抢救中”指示灯,依旧固执地亮着,一刻不停地闪烁着。那抹刺眼的红色,在走廊惨白得有些晃眼的日光灯映照下,像一颗被强行按在众人心头的、滚烫的朱砂痣,沉甸甸地,一下又一下,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却又无法移开视线。

时间在焦虑的等待中被无限拉长、扭曲。不知不觉间,宿羽尘的伤口缝合手术,已经进行了四十多分钟。手术室那扇厚重的隔音门紧闭着,将内外彻底隔绝成两个世界。但偶尔,还是会有极其细微的、金属器械轻轻碰撞的清脆声响,或者医护人员压低声音的简短交流,透过门缝与墙壁的缝隙,极其模糊地飘散出来。每一声微不可闻的响动,都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精准地撩拨着门外等待者们那早已紧绷到极致的脆弱神经,让她们的心跳不由自主地随之漏跳一拍。

然而,与门外众人的焦灼担忧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手术室内,躺在无影灯下的宿羽尘,那近乎漠然的平静。

麻药的效力正在随着时间一点点褪去,如同退潮的海水。缝合了一百多针、遍布胸膛、手臂和后背的狰狞伤口处,开始传来一阵阵清晰而绵长的、如同被烧红的铁丝反复灼烫、切割般的钻心疼痛。那疼痛细密而持续,像是无数只细小的毒虫在同时啃噬着他的神经末梢。细密的冷汗,不受控制地从他苍白皮肤的毛孔中沁出,汇聚成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额角、脖颈缓缓滑落,无声地浸湿了手术床边缘洁白的枕套,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可他的眉头,自始至终,都没有皱一下。

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动。

他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双眼闭合,面容平静得仿佛陷入了最深沉的睡眠,仿佛那具正在承受着巨大痛苦、被锋利手术针线反复穿刺缝合的躯体,并非属于他自己。

这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并非麻木,而是一种历经了太多生死、习惯了与痛苦为伴后,淬炼出的、深入骨髓的忍耐与控制。

毕竟,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现在,就算想死,恐怕也死不了。

这个念头听起来有些荒诞,甚至带着点黑色幽默的意味,但却是此刻支撑着他、让他能够彻底无视身体痛苦的最根本的“安心事实”。

阿加斯德那精纯而强大的神圣魔法,在他体内留下了稳固的“锚点”,如同最坚韧的守护结界,牢牢锁住了他濒临崩溃的生命本源;安川重樱亲手绘制、倾注了心血与灵力的顶级回复符咒,此刻正持续不断地散发着温和而绵长的滋养能量,如同最耐心的工匠,一点点修复着他千疮百孔的经脉与肌体。

这两重保障,再加上现代医学专业而精密的处理,宿羽尘非常确定,自己这条从鬼门关边缘硬拽回来的命,算是彻底保住了。剩下的,无非是时间问题,是恢复快慢的问题。

所以,他根本没把正在进行的手术本身放在心上。那不过是修复“工具”的必要过程罢了。

他的意识,早已彻底飘离了这间充斥着刺鼻消毒水气味、被冰冷器械和严肃面孔占据的房间。如同一尾挣脱了渔网的游鱼,逆着时光的洪流,肆意地穿梭在过往记忆的碎片与长河之中。

这些年的经历,如同被按下了快进键的老旧电影胶片,又像是风暴中翻涌的无数画面,在他那片因为麻药而有些朦胧、却又异常活跃的脑海中飞速闪过,杂乱无章,却又带着沉重的分量:

十二年前,代尔祖尔那个炮火连天、黄沙漫天的下午。中枪后血流如注、意识模糊的自己,是如何咬着牙,在干掉最后一名恐怖分子后,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抱起那个只有八岁、吓得瑟瑟发抖、满脸泪痕的小女孩黛维,跌跌撞撞地跑回营地的……以及后来在营地养伤和修行时,师父诺罗敦那严厉到近乎残酷、不近人情的教导,还有他偶尔在不经意间,看向自己时,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让他至今都琢磨不透、充满复杂意味的眼神……以及一个月后,他们祖孙二人不告而别、悄然离开营地之前,诺罗敦脸上那神秘莫测、仿佛洞悉了一切却又讳莫如深的最后笑容……

画面跳转。来到龙渊国,樱花神社的血月之夜,与沈清婉的初遇,那奇特的“治疗”与纠葛……徽京的种种,与林妙鸢那火爆又直率的相识相知,还有安川重樱的温柔娴静,天心英子的忠诚坚韧,笠原真由美的飒爽护短……这一张张鲜活的面孔,这份久违的、如同家人般紧密联结的温暖与归属感……

无数的面孔,无数的场景,无数的声音,混杂着硝烟、鲜血、泪水、欢笑,如同潮水般冲刷着他的意识。

但最终,反复拉扯、盘旋不去的思绪,还是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顽固地、一次又一次地,定格在了那个身影上——师父,诺罗敦。

这次乐业天坑之行,从石毒牙及其麾下蛊师的突然出现与拦截,到“圣蛊”毁灭之蝶那惊鸿一瞥般的恐怖威能与其背后隐藏的蚩尤秘辛,再到诺罗敦的骤然现身、冷酷地揭露那些尘封的、血淋淋的往事真相、留下那个可能藏着“混沌”组织下一步计划的黑色u盘、取走那三颗关键的“九九还阳丹”……

这一系列看似偶然、甚至有些混乱的事件,此刻在宿羽尘冷静的复盘下,却仿佛被一根无形的、冰冷的丝线,在悄然串联,隐隐勾勒出某种模糊却令人不安的轮廓。

“师父他……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费了这么多心思,甚至不惜以莎莉亚的悲剧作为筹码和打击我的武器……”

“他真正的目的……到底想做什么?”

宿羽尘在心中无声地、反复地叩问着自己。

仅仅是为了救他的孙女黛维吗?

如果只是单纯地需要“九九还阳丹”救命,以诺罗敦的实力、人脉和那些不为人知的手段,难道真的找不到其他获取途径?或者,不能以更直接、更简单的方式来换取?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将自己这个“徒弟”也牵扯进这错综复杂、险象环生的局中?甚至不惜揭露四年前的真相,用最残忍的方式打击自己,只为了确保自己能“配合”?

一个更冰冷、更让他脊背发寒的怀疑,如同深水中的毒蛇,悄然浮上心头:

甚至,可能早在十二年前,在那个代尔祖尔的废墟旁,诺罗敦决定收自己为徒的那一刻起……某些不为人知的、深远的伏笔,就已经被悄然埋下了?

自己这二十多年的人生轨迹,从五岁那场屠杀,到被维克托收养,加入苍狼佣兵团,再到“偶遇”诺罗敦被收为徒,学习《吞天诀》,后来与莎莉亚相遇结婚,莎莉亚惨死,自己加入龙渊国安,直至今日的天坑之行……

这其中,究竟有多少,是真正由自己意志选择的结果?

又有多少……是早已被别人精心编写、安排好的剧本?自己只是在不知不觉中,按照既定的台词和路线,一步步走到今天?

这个念头一旦清晰起来,就如同疯狂滋生的黑色藤蔓,瞬间缠绕了他的整个心神,勒得他有些窒息,带来一阵阵莫名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就在他沉浸在这些沉重而黑暗的过往纠葛与怀疑中,反复琢磨、试图理清头绪时,脑海中却突然毫无征兆地闪过一个之前被紧张局势和自身伤痛暂时忽略的细节。

像一颗不经意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瞬间打破了他纷乱思绪的凝滞。

“妙鸢的手臂……是受伤了吗?”

他努力地、有些艰难地回溯着被推进急诊室前,那短暂而模糊的记忆画面。

“刚才……在停机坪,她冲过来的时候……在急诊室外,她站着的时候……”

宿羽尘的记忆画面有些跳跃、模糊,但他捕捉到了关键——林妙鸢的右臂,似乎……一直有些不太自然?

“她的右臂……好像一直……无力地垂着?抱着罗欣转圈的时候,好像也只用了左臂?动作……有点僵硬?”

“是我失血过多,眼花看错了吗?还是……”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宿羽尘的心猛地一紧!一股强烈的担忧瞬间冲散了他对往事的沉思。

伤口的疼痛,似乎也因为这份陡然加剧的忧心而被无形中放大了几分,变得更加清晰难忍。

他几乎是本能地挣扎着想睁开眼睛,想转动脖颈,想开口问问外面的人,妙鸢到底怎么了?伤得重不重?严不严重?

可是,身体依旧被麻药残留的效力紧紧束缚着,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根本不听使唤。他只能极其轻微地、徒劳地动了动几根手指,连抬起手腕都做不到。喉咙里也发不出任何清晰的声音,只有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气流声。

这份有心无力的焦灼和担忧,如同另一把小火,在他心底闷闷地烧着,比伤口的疼痛更让他难受。

…………

急诊室那扇厚重的隔音门,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不仅隔绝了内外的空间与声音,也彻底隔绝了宿羽尘这份无法传递的深沉担忧。

门外的休息区里,气氛虽然依旧凝重,但为了缓解等待的焦灼和分散注意力,沈清婉正在绘声绘色地给众人讲述着他们国安搜索队进入乐业天坑群后,一路追踪石毒牙等人的详细经历。

“其实啊,我们十三号那天深夜,就已经紧急赶到乐业天坑群外围的临时指挥部了。”沈清婉背靠着冰凉的墙壁,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自己手腕上那片细密的乌黑蛇鳞,语气里带着清晰的后怕和懊恼,“可当天晚上,天坑群外围全被一场罕见的大雾彻底笼罩了!那雾浓得简直化不开,能见度连一米都不到,真正是伸手不见五指。”

她撇了撇嘴:

“搜查科的高科长经验丰富,怕冒然进入会出意外,遇到悬崖毒虫什么的,就果断下令,让所有搜索队原地待命,等第二天早上天亮、雾气稍微散一些再进入天坑群展开搜查。”

沈清婉叹了口气,语气里的懊恼更浓了:

“毕竟天坑群外围本身就地形复杂,危险重重,到处都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和隐藏的落水洞。稍有不慎,一脚踩空,或者遇到毒蛇猛兽之类的袭击,那可真就‘歇菜’了,救援都困难。”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自嘲:

“而且现在回头想想,我们当时,包括指挥部,全都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要命的误区!”

她看着众人,一字一顿地说:

“所有人都想当然地以为,情报里提到的那个‘月圆之夜’,指的是农历十五的……晚上!”

她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发出清脆的响声:

“可实际上呢?!那该死的‘月圆之夜’,居然是tm的农历十五……那一整天!从太阳升起,到月亮落下!”

“我们的整个行动安排和时间表,竟然建立在这样一个致命的、基础性的误解之上!白白浪费了最关键的大半天时间!现在回想起来,我们这群人,也真的是够……猪脑子的!”

“噗嗤——”

一声清脆的、带着孩童稚气的轻笑突然响起,打破了沈清婉语气中那浓重的懊恼和自责。

原来是趴在笠原真由美温暖怀抱中的罗欣,听着沈清婉那夸张的懊恼表情和语气,忍不住被逗笑了,笑出了声。她的小脸还残留着刚才听鬼故事时的苍白,这一笑,倒是像被阳光拂过,添了几分鲜活的、属于孩子的气色。

沈清婉见状,立刻走过去,蹲下身,伸出手指,轻轻捏了捏罗欣软乎乎、带着点婴儿肥的小脸蛋,语气带着几分佯装的嗔怪:

“嘿!你个小鬼头,还敢笑呢?”

她故意板起脸:

“要不是你们……在洞窟里布下的那些疑阵和陷阱,又是迷惑气味,又是误导痕迹,又是机关暗卡的,我们搜索队也不用费那么大的力气,兜了那么多圈子,最后才在四象门前,勉强追上你们啊!”

她点了点罗欣的鼻子:

“恐怕这些‘杰作’里面,你这小鬼头,没少出主意、没少出力吧?嗯?”

罗欣被沈清婉捏得轻轻晃了晃小脑袋,也不躲闪,反而露出了一个狡黠的、如同小狐狸般的、带着点“雌小鬼”意味的得意笑容。她的小手更紧地抱住了笠原真由美的脖子,把脸往妈妈颈窝里埋了埋,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声音软软地辩解道:

“嘿嘿……清婉姐姐,这……这也不能全怪我啊~”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那丝狡黠的笑意很快被一抹更深沉的、混合着悲伤与执拗的情绪取代,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毕竟那个时候……我的想法,真的很简单,也很……绝望。”

罗欣抬起头,目光有些空茫,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黑暗的、只有单一目标支撑着她的时刻:

“我吃了整整八年的苦,受了整整八年非人的折磨……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念头,就是为了那所谓的‘九黎族复兴’的渺茫希望,就是为了亲眼见到、甚至收服那传说中的……‘圣蛊’啊。”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如果我连圣蛊的面都见不到,如果我就这样被你们抓住或者赶走……那我的人生,毒牙叔为此付出的一切,我父母因此失去的宝贵生命……还有我们蛊师一代又一代人,在黑暗中挣扎、为之流血牺牲的所谓‘意义’……”

罗欣的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就全都……成了泡影。一场彻头彻尾的、荒谬又可悲的笑话。”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看向沈清婉,眼神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后的真诚与歉意:

“所以……清婉姐姐,我必须……必须给他们,也给我自己一个交代啊。哪怕那个交代,最后证明是错的,是虚幻的……我也必须亲眼看到,亲手触碰。”

“所以……抱歉啊,清婉姐姐,还有各位哥哥姐姐,给你们添了那么多麻烦,让你们那么辛苦……”

听到罗欣这番带着泪意的、发自肺腑的道歉和解释,沈清婉的心,没来由地狠狠疼了一下,像是被最细的针尖扎中了最柔软的地方。刚才那点佯装的嗔怪和玩笑意味,瞬间烟消云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翻涌而上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愧疚与心疼。

其实,冷静下来,站在罗欣的立场上,设身处地地去想……这个孩子所做的一切,根本无可指责,甚至……情有可原。

毕竟,是她,是他们这些号称国家和人民扞卫者的国安部门,先出现了重大的疏忽和失误!才让“混沌”组织那些国际通缉犯,能够那么顺利地潜入龙渊国境内,残忍地杀害了罗欣的父母,还将当时年仅五岁的她绑架到貔貅国,让她在暗无天日的人间地狱里,承受了整整八年非人的折磨与洗脑!

于情,于理,她沈清婉,她们国安,都没有任何资格,去责怪这个从始至终都是最大受害者、被命运反复摧残的可怜孩子!

沈清婉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沉重得仿佛承载了千钧重量。她张开双臂,不再有丝毫犹豫,将罗欣从笠原真由美怀里轻轻接过来,然后温柔地、紧紧地抱在了自己怀里。

“傻孩子……”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不用道歉。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们。”

罗欣也顺势抱住了沈清婉的脖子,把小脸埋在她温暖而带着淡淡清香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压抑的鼻音:

“清婉姐姐……我真的……真的没想过要伤害任何人。我只是……只是想看看,那个摧毁了我整个人生、让我失去一切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她抽噎了一下:

“就算……就算我罗欣的人生,从头到尾,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是个被谎言和暴力编织的悲剧……那我也得知道,它究竟……错在哪里啊……我总得……弄个明白吧……”

“呜呜……”

沈清婉的哭声,突然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份脆弱的、由泪水维系的平静。

她紧紧抱着怀里这个瘦小却异常沉重的小身躯,用力地摇了摇头,滚烫的泪水无法控制地涌出,迅速浸湿了罗欣柔软的头发和她的肩头。

“不!你没有错!”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异常坚定,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喊出来:

“你没有错!罗欣!”

“你确实是蚩尤老祖优秀的后裔!你身上流着九黎族最高贵、最坚韧的血脉!你能在最后关头,凭借自己的意志和血脉共鸣,成功收服‘毁灭之蝶’,与它签订契约,而不是被它吞噬或控制——这就是最好的证明!最有力的证明!”

沈清婉松开一点怀抱,双手捧住罗欣泪流满面的小脸,看着她那双盛满泪水、茫然又悲伤的大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真正错的,是那些内心丑恶、被权力和欲望蒙蔽了双眼的蛊师长老们!是石毒牙、墨长老、龙血骨他们!是他们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扭曲了祖先的遗训,利用了你的血脉和天赋,摧毁了你的童年,也差点……彻底毁了你的人生!”

她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充满了护犊子的怒火和决心:

“相信我!罗欣!你清婉姐姐在这里对你发誓!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一定会让那些伤害过你、欺骗过你的恶人,付出他们应有的、加倍的代价!一个都跑不掉!”

罗欣泪眼婆娑地摇了摇头,更多的泪水顺着她消瘦的脸颊滑落,滴在沈清婉的手背上,滚烫。

“清婉姐姐……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看透般的疲惫与释然:

“所谓的仇恨……其实,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在我亲手触碰到老祖留下的记忆、明白一切都被扭曲的时候……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长久以来,蛊师们为之疯狂努力、甚至不惜自相残杀的目标……是错的。是被人严重扭曲、背离了祖先本意的。而那些曾经高高在上、掌控着我命运的蛊师长老们,现在也都……死的死,被抓的被抓……就算我现在心里还残留着恨意,想要复仇……又该去找谁呢?”

罗欣的眼神变得有些迷茫、空洞:

“这一路上……从貔貅国来龙渊的路上,还有在天坑里的时候,毒牙叔曾经不止一次地……悄悄问过我,想不想向组织、向那些长老们复仇。”

她顿了顿,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老实说……我想。做梦都想。每当我被扔进虫缸,被万虫噬咬的时候;每当我被迫学习那些残忍邪术的时候;每当我听到他们用那些虚假的大义来逼迫我的时候……我都想。”

“但是……我又不想。”

罗欣抬起头,看着沈清婉,又看看笠原真由美,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恐惧:

“其实……其实大概两年之前,我的力量……就已经比他们几个长老加在一起,都要强了。如果我当时想反抗,想逃跑,甚至想杀了他们……并不是完全做不到。”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可是……我很怕。我真的很怕……”

“在那个‘混沌’组织里,虽然每一天都过得像在地狱,都充满了恐怖和痛苦……但最起码……那里还有我这个‘怪物’……一个小小的、虽然肮脏破败,但确实存在的‘容身之所’。”

罗欣的泪水汹涌而出:

“我害怕……我害怕如果有一天,我真的鼓起勇气反抗,真的复仇成功,杀光了他们……然后呢?”

“然后,我这个双手可能也沾上了鲜血、身体被改造得人不人鬼不鬼、从小在杀手组织里长大的‘怪物’……天地之大,阳光之下……又有哪里……容得下我呢?谁会接纳我呢?”

她看着笠原真由美和沈清婉,眼神里充满了深深的自责和卑微:

“所以……妈妈,清婉姐姐……我是不是……很没用啊?很懦弱啊?”

“明明……明明已经获得了可以为他们(指父母)报仇雪恨的力量,却因为自己的恐惧和迷茫,因为贪恋那一点点虚假的‘归属感’……终究……终究没能鼓起勇气去做……没能成为一个……能告慰父母在天之灵的好女儿……”

此言一出,整个休息区里,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罗欣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在空气中微弱地回荡。

所有人的心,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反复揉搓,泛起一阵阵尖锐而绵长的心疼。那不仅仅是对她悲惨遭遇的同情,更是对她内心这份深重如海的恐惧、迷茫、自我否定与孤独感的……感同身受的刺痛。

一个孩子,在那样极端的环境下,在力量与恐惧、仇恨与归属之间反复挣扎……这份沉重,远远超出了她稚嫩肩膀所能承受的极限。

笠原真由美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没有任何犹豫,一把将罗欣从沈清婉怀里接了过来,再次紧紧抱进自己温暖坚实的怀抱里,手臂收得那么紧,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和温度都传递给她。

“孩子……我的傻孩子……你受苦了……真的受苦了……”

她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低头在罗欣被泪水浸湿的额头上,珍而重之地、充满怜爱地亲了一下。

然后,她抬起头,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无比明亮,如同出鞘的利剑,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过……没关系的!所有的一切,都没关系的!”

“噩梦已经过去了!彻彻底底地、永远地过去了!”

“以后,妈妈会保护你的!用生命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伤害!不会再让任何人、任何事,让你感到害怕和孤独!”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誓言般的力量:

“放心吧,罗欣!妈妈发誓!一定会保护好你的!给你一个真正的、温暖的、永远不用害怕失去的家!”

沈清婉也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坐到了笠原真由美身边,伸手轻轻拍着罗欣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胳膊,无声地传递着支持。

林妙鸢和阿加斯德也纷纷上前。林妙鸢用自己完好的左手,揉了揉罗欣的头发,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戏谑,只有满满的心疼和坚定。阿加斯德则站在一旁,金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罗欣,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目光中的守护意味,同样清晰无比。

安川重樱和天心英子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早已眼含热泪,嘴唇紧抿。她们在心中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拼尽全力,带罗欣过上最好、最平静、最幸福的生活!也一定要让那个摧毁了她童年和人生的“混沌”组织,及其背后的一切黑暗势力,血债血偿!彻底湮灭!

几分钟后,在众人温柔而坚定的安慰和承诺下,罗欣激烈波动的情绪,终于渐渐平复了下来。虽然眼睛还红肿着,小脸也哭花了,但那份一直萦绕在她眉宇间的、深重的恐惧和阴霾,似乎被众人温暖的话语和怀抱驱散了不少,眼神里多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亮光和依赖。

沈清婉见状,轻轻咳嗽了一声,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将话题重新拉回了之前的讲述,试图用叙述转移大家的注意力,也让气氛不再那么沉重:

“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伤心往事了。都已经过去了,未来会好的。继续说我们搜索天坑群的事吧。”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庆幸和感慨:

“其实就像刚才说的,石毒牙他们这帮老江湖,反追踪能力确实强,真不好追捕。我们搜索队在天坑群里像梳头发一样,仔仔细细搜索了整整大半天,从早上找到下午,愣是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指向他们踪迹的清晰线索。”

说到这里,沈清婉脸上露出了一副心有余悸的后怕表情:

“要不是……我这因为‘蛇晶’变异后,变得特别灵敏的‘鼻子’,在某些特定时刻能闻到他们残留的、极其微弱的独特气味(混合了蛊虫和药材的味道),我都要开始怀疑,他们到底有没有真的进入这片天坑群,或者是不是已经从别的秘密出口跑掉了。”

她叹了口气,带着点自嘲:

“结果啊,就因为我这一门心思扑在搜索他们的踪迹上,精神高度紧张集中,居然……把我自己这‘蛇晶病’的发作周期和时间,给忘得一干二净!”

沈清婉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以至于到了昨天晚上,我们在一处相对安全的山崖下扎营休息时,病情毫无预兆地突然发作了!那家伙把我给冻的啊……浑身僵硬,血液都快凝固了,牙齿打颤,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意识都快被那股冰寒吞噬了。”

她看向急诊室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庆幸和后怕:

“还好……羽尘他及时发现了我情况不对。那个时候我已经快失去意识了,只模糊记得他冲过来抱住了我……然后……”

沈清婉的脸颊微微泛红,但语气还算镇定:

“……马上给我进行了‘紧急治疗’。不然的话,我估计……就得被体内那条‘王八蛇’(指八岐大蛇残留意志)彻底夺舍,变成一个没有自我意识、只知道破坏的怪物了!那可就真的‘歇菜个屁的了’!”

沈清婉这番带着明显自嘲、却又隐含惊险的话,瞬间把刚才沉浸在悲伤情绪中的众人都逗乐了,也成功转移了注意力。休息区里那凝重的、令人窒息的气氛,终于缓和、活络了几分。

林妙鸢、笠原真由美、甚至天心英子,脸上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带着点调侃的笑意。她们当然都清楚,宿羽尘对沈清婉那独特而有效的“治疗”方式具体是什么——无非是那套“阴阳调和”、“灵力互补”的“双修”疗法嘛。虽然听起来有点那啥,但效果确实立竿见影,屡试不爽。

只有被笠原真由美重新抱回怀里的罗欣,一脸懵懂,眨巴着还带着泪光的大眼睛,显然没太明白其中的“奥妙”。

她轻轻拉了拉笠原真由美的衣角,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充满好奇的小声气音问道:

“妈妈……羽尘哥哥……是用我想的那种方法……给清婉姐姐‘治疗’的吗?”

她努力想了想从“混沌”组织里听来的、一些乱七八糟的江湖传闻和歪门邪道,不太确定地小声嘀咕:

“就是……就是那种……传说中能‘阴阳互补’、‘疗伤增益’的……‘双修’的方式?”

笠原真由美闻言,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她低下头,在罗欣耳边同样小声地、带着笑意解释道:

“闺女啊,这个嘛……你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哟~这可是你清婉姐姐的‘独家秘方’,咱们看破不说破,可不能当面笑话她哟~不然你清婉姐姐脸皮薄,会害羞的~”

罗欣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小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又带着点促狭的可爱神色,偷偷瞄了脸颊微红的沈清婉一眼,乖乖地不再多问。

这时,沈清婉也察觉到了众人那带着调侃意味的目光,脸颊更红了些,但她还是努力保持着镇定,清了清嗓子,继续讲述,试图用故事本身掩盖尴尬:

“咳咳……那个,后来我们就顺着我闻到的气味,一路紧追不舍。路上遇到了不少麻烦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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