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华南高中的校园笼罩在昨夜一场细雨后的湿冷空气中,地面水洼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但比天气更冷的,是某种无声蔓延的、关于权势与威信悄然流转的氛围。
高一(13)班的教室,早自习铃声刚响过,学生们稀稀拉拉地读着课文。靠窗第三排,白逸尘坐得笔直,面前摊开的英文课本边缘平整,手指间夹着一支价格不菲的金属钢笔,笔尖悬在笔记本上方,却久久没有落下。
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无懈可击的温和浅笑,嘴角的弧度精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但若有人仔细看,便能发现那笑容有些僵硬,眼底深处仿佛结了一层薄冰,冰冷,空洞,映不出窗外丝毫天光,他握着钢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微微发白。
讲台上,英语老师正在讲解一篇晦涩的阅读理解,声音透过麦克风在教室里回荡。但白逸尘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的耳朵,他的全部感知,都像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教室里每一丝细微的异样。
斜后方两个女生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偶尔夹杂着“天台”、“林秋”、“雷豹住院”的字眼,还有一声极力压抑的、带着兴奋的抽气。
前排一个平时总爱找他问问题的男生,今天早上破天荒地没有回头,后背挺得有些过于僵硬。
甚至,连坐在他旁边、同为班干部、平时总对他客客气气的学习委员,在发作业本时,也只是将本子轻轻放在他桌角,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复杂的、难以形容的情绪,像是探究,又像是……疏离。
这些细微的变化,像一根根冰冷的针,扎在白逸尘完美表象的皮肤上,不致命,却密密麻麻,带来一种持续的、羞辱性的刺痛。
他失算了。
他精心策划,借雷豹这把刀去斩林秋,甚至不惜在拆迁区事件后推波助澜,添柴加火。他算准了雷豹的霸道和林秋的强硬必然碰撞,算准了这会是一场两败俱伤的血战。他本可以坐收渔利,看着自己最忌惮的两个对手互相消耗,然后以“顾全大局”、“维护稳定”的优等生姿态,轻松接手高一的话语权,甚至……在苏婉和唐雪面前,彻底将那个粗野暴力的林秋比下去。
可他万万没想到,结局会是如此惨烈,而胜利的天平,竟以这样一种玉石俱焚、却又毋庸置疑的方式,倒向了林秋那边!
十对十,雷豹的核心几乎全灭,林秋那边也伤亡惨重。但最终,是雷豹认输了,是林秋,那个他眼中只会挥拳头的莽夫,拖着半残的身体,站在那里,用平静到可怕的眼神,逼得雷豹低头。
这根本不是他预想中的“两败俱伤”,这更像是林秋用一种近乎自毁的悍勇,完成了一场震撼所有人的“立威”仪式!用血和骨头,在所有人心里刻下了“不好惹”三个字。
现在,高一学生看林秋那帮人的眼神,不再是看一群惹是生非的刺头,而是带着一种混杂了恐惧、敬畏、甚至隐隐崇拜的复杂光晕。而他白逸尘呢?“精英学子论坛”?“学生会干事”?在这些最直观、最野蛮的力量展示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有些可笑。
他听到后面有女生小声说:“白逸尘上次还在报告会上说林秋他们只会暴力……现在看,人家那是真有本事……”
“就是,雷豹多横啊,不也栽了?”
“白逸尘倒是风度翩翩,可关键时刻……”
“嘘,小点声……”
声音很低,但他听见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进他心里最脆弱的地方。风度翩翩?关键时刻?是啊,关键时刻,他只能躲在暗处递刀子,而林秋却站在了最前面,哪怕遍体鳞伤。
一股混杂着强烈挫败、嫉妒、以及被无形打脸的羞怒,在他胸腔里翻腾,几乎要冲破那副温和的面具。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钢笔尖在笔记本上无意识地划出一道深深的、扭曲的痕迹。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校内这条线,暂时……废了。林秋经此一役,声势如日中天,短期内无人能撼动。那些墙头草般的普通学生,此刻只会倒向胜利者一方。他再在“精英论坛”或者学生会里高谈阔论,只会显得更像个滑稽的小丑。
他必须调整策略。
目光转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下,校园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校门之外,是更广阔、也更复杂的世界,雷豹倒了,但雷豹背后的“江湖”还在。林秋这次得罪的,可不止是雷豹一个人,还有那个据说睚眦必报的城西刚子……
一个模糊的计划,在他冰冷的心底渐渐成形。校内不行,就走校外,学生间的意气之争太低级,他要接触的,是更高层面的“资源”和“人脉”,父亲的公司最近似乎和“龙爷”旗下的某个地产项目有些往来……或许,可以通过这个渠道,搭上真正的“线”。
还有苏婉……想到那个清丽脱俗的身影,和她看向林秋时那种毫不掩饰的关切眼神,白逸尘心底的毒火又烧了起来。林秋,你一个泥腿子,凭什么?你除了能打,除了不要命,还有什么?等着吧,等你在真正的权势和规则面前碰得头破血流的时候,她会知道,谁才是值得托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