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尾巴,华南高中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抽走了最后一丝属于春末的慵懒。梧桐树的叶子在日渐灼热的阳光下蔫蔫地卷着边,蝉鸣尚未登场,取而代之的是教学楼里日益高涨的、带着焦躁的翻书声和背诵声。期末考试像一堵不断逼近的高墙,将一切与“风花雪月”或“刀光剑影”无关的情绪,都挤压成薄薄一片,贴上名为“成绩”的标签。
黑板右上角,用红色粉笔写下的“距期末考试还有15天”,像一个无声的倒计时沙漏,每擦掉一个数字,空气里的凝重就加深一分。各科老师像是突然统一了战线,试卷、模拟题、知识点总结如同雪片般落下,课堂节奏快得让人窒息,课间十分钟被压缩到极限,就连午休和放学后的时间,也被各种“自愿”补习和自习占得满满当当。
高一(10)班的教室里,粉笔灰混合着汗味,在头顶老式吊扇有气无力的旋转下缓缓沉降。数学老师正在讲台上讲解一道压轴大题,语速飞快,板书龙飞凤舞。大部分学生埋着头,笔尖在草稿纸上划过沙沙的声响,眉头紧锁,偶尔抬头看一眼黑板,眼神里满是困惑和急切。
林秋坐在靠窗的位置,左手因为肩伤未愈,还有些不灵便,只能用右手握笔,速度比平时慢了些。他面前的笔记本上,公式和演算步骤工整清晰,但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肋下的伤口在久坐后开始隐隐作痛,他几不可查地调整了一下坐姿,目光重新聚焦在黑板复杂的函数图像上。
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放松的资本。天台一战的“威风”和处分,解决不了期末考试的成绩单。留校察看的处分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如果期末成绩再出现大幅下滑,后果不堪设想。更重要的是,他需要保持一个至少过得去的成绩,这是他未来规划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是……面对父母沉默期待时,为数不多的底气。
下课铃响,老师意犹未尽地放下粉笔,留下一黑板的题目和一句“下节课抽查”。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哀嚎和收拾书本的哗啦声。
“我操!这题是人做的吗?”张浩把脑袋重重磕在摊开的数学卷上,那上面大片空白和红色叉叉触目惊心,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老子宁愿再去跟高军打一架!”
“打架能用拳头,考试能用拳头吗?”前排的李哲转过头,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张浩惨不忍睹的卷面,语气平淡,“浩子,你上次月考数学刚过及格线,这次要是再掉,老班真能把你活撕了。”
“我知道!我他妈不是在学吗!”张浩更烦躁了,拿起橡皮狠狠擦掉一个错误答案,结果把纸擦破了一个洞,他低骂一声,把卷子团成一团,又心疼地展开——就剩这一张了。
王锐和刘小天也凑了过来,两人脸色都不好看。王锐的散打训练最近都缩减了,刘小天也不再天天泡在球场。现实的压力比任何对手的拳头都更沉重,直接关系到暑假的自由和家里的“雷霆震怒”。
“秋哥,最后那道大题,你第二步那个辅助线怎么想到的?”周明小声问,他手臂还吊着,但已经坚持来上课了,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林秋把自己的笔记本推过去,用笔点了一下:“这里,看到这个角相等了吗?做条平行线,构造相似。”
周明仔细看着,眉头渐渐舒展:“哦!明白了!谢谢秋哥!”
“书呆子,快,给我讲讲这题!”张浩也赶紧把揉皱的卷子递过来,指着另一道他画了无数个圈也没看懂的几何题。
林秋接过卷子,扫了一眼,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简单画了个图,开始讲解。他的声音不高,语速平稳,步骤清晰。张浩瞪大眼睛听着,不时“哦”、“啊”一声,虽然依旧吃力,但至少能跟上思路了。
陈硕抱着几本厚厚的复习资料,愁眉苦脸地坐过来:“秋哥,浩哥,哲哥……我觉得我这次死定了,物理和化学就跟看天书一样……”
“怂胖,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张浩没好气地说,但看陈硕那快哭出来的样子,又补了一句,“晚上自习,让哲哥给你划重点,死记硬背也得背下来!”
李哲点点头:“嗯,抓基础,放弃难题。及格应该有机会。”
午休时间,教室后排变成了临时的答疑区。林秋负责理科,李哲负责文科和英语,王锐和刘小天基础稍好,也能帮着解答一些简单问题。孙振头上纱布拆了,留下一道浅浅的疤,也默不作声地坐在一边听,偶尔问一句。连平时最坐不住的张浩,也咬着笔杆,对着习题册上的“之乎者也”和英文单词较劲,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发明这些东西的人。
这种氛围,悄然在“秋盟”内部蔓延。不再是单纯的武力集结,而是在学业的重压下,自发形成的一种互助。成绩好的带动成绩差的,理解快的讲解给理解慢的。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一次,谁也帮不了谁,拳头和义气换不来分数,只能靠自己,和身边兄弟那点有限的、却无比珍贵的点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