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华南高中仿佛被架在文火上炙烤。空气粘稠闷热,聒噪的蝉鸣从早到晚撕扯着耳膜,混合着教室里老旧吊扇“吱呀”的呻吟,构成期末考周独有的、令人心烦意乱的背景音。
考场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如同蚕食桑叶,缓慢而坚定地啃噬着时间。日光灯惨白的光线照在一张张或凝神专注、或眉头紧锁、或额头冒汗的年轻面孔上。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汗味、纸张油墨味,还有无形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紧张。
林秋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炙热的阳光被厚厚的窗帘挡去大半,只留下一线滚烫的金边。他握着笔的右手很稳,左肩的固定早已拆除,但长时间保持书写姿势,依旧能感觉到肌肉深处的酸胀和偶尔传来的隐痛。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平静地扫过试卷上的题目,审题,思考,然后落笔。步骤清晰,字迹工整,速度平稳。
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的难度有些超纲,他停顿了约半分钟,在草稿纸上快速列出几个可能的思路,排除,再尝试,最终选定一条,笔尖重新流畅地运动起来。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沿着鬓角缓缓滑下,他浑然不觉。
斜前方,张浩正对着语文试卷上的古诗文默写龇牙咧嘴,抓耳挠腮。他嘴里无声地念念有词,手指在桌上虚划,试图从记忆的角落抠出那几个难以捉摸的字句。选择题部分他做得飞快——反正看不懂,靠蒙。作文更是让他头疼,盯着“守望”这个题目发了半天呆,最后硬着头皮开始写他唯一擅长的题材——“兄弟义气”,字迹潦草得像狗爬。
隔了两条走道的王锐,则在物理试卷的电路图前陷入沉思。他体格壮硕,此刻却像被无形的蛛网困住,眉头拧成疙瘩,额头上青筋都隐隐浮现。旁边的刘小天情况稍好,但也在化学方程式的配平上卡了壳,咬着笔帽,眼神发直。
李哲的考场在另一间教室。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而专注,像一台精密的扫描仪,快速处理着文科试卷上大段的阅读材料和论述题。笔尖飞舞,行云流水。
陈硕坐在考场最后排,胖脸上满是油汗,手里的笔抖得厉害。遇到不会的题,他就偷偷瞄一眼斜前方同学的卷子,又赶紧低下头,心脏狂跳,像做贼一样。
两天半的考试,如同一场漫长而沉默的马拉松。每考完一场,走廊里、厕所里、楼梯间,就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声浪——对答案的,哀嚎的,庆幸的,争论不休的。张浩每次都冲在最前面,揪住王锐或刘小天就开始对题,然后不是捶胸顿足就是仰天狂笑,引得周围人侧目。林秋通常只是安静地走到走廊尽头,靠着栏杆,望着楼下被晒得发白的操场,慢慢活动着僵硬的肩颈,对身后的喧嚣充耳不闻。
最后一场英语结束的铃声响起,如同解脱的号角。监考老师刚收完卷子,考场里就“轰”的一声炸开了锅,书本、试卷、草稿纸被胡乱塞进书包,学生们如同出笼的倦鸟,拖着脚步,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兴奋,涌向门口。
“我操!终于考完了!老子解放了!”张浩第一个蹦起来,把空荡荡的书包甩到肩上,一把勾住旁边王锐的脖子,用力摇晃,“走走走!出去嗨!老子请客喝冰可乐!”
“嗨个屁!成绩还没出来呢!”王锐被他勒得直翻白眼,但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刘小天揉了揉发酸的手腕,长舒一口气:“总算……结束了。我感觉我物理要完。”
“我也差不多……”陈硕哭丧着脸凑过来,“英语听力我都没听懂……”
林秋收拾好东西,背上那个半旧的黑包,走了过来。他的脸色比考试前似乎更苍白了些,眼底带着淡淡的倦色,但眼神依旧清明。
“书呆子!感觉怎么样?数学最后那道题你做出来没?”张浩迫不及待地问。
“嗯。”林秋点了点头。
“牛逼!”张浩竖起大拇指,随即又垮下脸,“老子作文写跑题了,估计又要不及格……”
几人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灼热的空气瞬间包裹上来,但比起考场里的沉闷,这热浪反而带着一股自由的鲜活气。校园里到处是兴奋的学生,讨论着暑假计划,相约着去哪里玩,喧嚣声几乎要压过蝉鸣。
回到315宿舍,一股混合着汗味、泡面味和男生宿舍特有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张浩把书包往床上一扔,拉开柜子翻出件干净的背心换上,嘴里嚷嚷着:“热死了!赶紧的,出去吃饭!然后去网吧开黑!谁不去谁孙子!”
“去去去!等我冲个澡!”王锐也开始脱衣服。
刘小天和陈硕也积极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