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屏在脚下发出咔嚓声,周明远低头看了眼。那半行残字还在,像被火烧过的纸边,卷曲着不肯彻底消失。他没再看第二眼,弯腰牵起女儿的手。
手很暖,指头小小的一节一节,抓着他食指。他试着动了下右手,习惯性想敲桌面,结果只碰到了冲锋衣的拉链。命点没了,权限也没了。他现在就是个普通人,连心跳都比以前慢了一拍。
他往前走一步,脚踩在烧焦的线路堆里。金属支架塌了一地,烟已经停了,空气里只剩一股塑料烧完后的干涩味。他把冲锋衣脱下来,披在女儿肩上,拉好领口,遮住她后颈的位置。
“冷吗?”他问。
她摇头,抬头看他,忽然说:“爸爸,我记得所有事。”
声音是中文,但语调不对,像是从别的地方学来的。周明远蹲下身,拨开她后颈的头发。芯片嵌入的地方原本有一圈浅痕,现在没了,皮肤光滑,可底下好像有光在流动,一闪一闪。
他不动声色,把她抱起来。她不重,贴在他胸口,呼吸均匀。他知道不能慌。系统虽然删了,但留下的东西未必干净。女儿的变化是好事还是隐患,现在说不准。
他抱着她往外走,穿过废墟边缘。外面天亮了,云裂开一道缝,阳光照进来,落在一堆碎玻璃上,反出刺眼的光。街对面的公交站台广告屏正播天气预报,女主播笑着说明天晴。
他走到马路边,一辆共享单车倒在地上,车筐里还挂着外卖袋。风吹起一张传单,贴在他鞋面上。他没去撕,只是盯着远处的人行天桥。
有个背影站在那儿。
黑裙子,长发,站得笔直。风吹过来,发丝扬了一下。他一眼就认出来是谁。
江雪。
她没动,也没回头。就在那一瞬间,他看见她脖颈后的纹路闪了一下,红得像通电的灯。蝎子形状,尾巴翘着,一闪即灭。
他脚步顿住。
女儿在他怀里轻轻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等他再看天桥时,人已经走了。空荡荡的桥面,只有风卷着垃圾袋飘过。
他快步穿过马路,走到对面公交站台。站台上没人,座椅干净,连小广告都没贴。他摸了下耳后,那里有道疤,是之前取出纳米虫的位置。现在只是一条白线,不痛也不痒。
可他知道不对劲。
刚走出两步,脑子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命途结算未完,新危机将在72小时内抵达。”
声音很轻,像有人贴着耳朵说的。说完就没了,没有回音,也没有震动。不是幻觉,也不是系统残留。它就是出现了,然后消失。
他停下,站在路边。
女儿搂着他脖子,脸贴着他肩膀。她体温正常,呼吸平稳,可刚才那句话不是随便说的。“所有事”——她到底记得什么?是谁的记忆?系统的数据流最后冲进了她身体,还是江雪早就动过手脚?
他没问。
现在问不出答案。他得先带她回家,找个安全的地方。老城区那边有套旧房,楼下真有家面馆,开门早,老板认识他。他以前跑外卖时经常去蹭热水,后来公司做大了,还给店里投过一笔装修款。
他伸手拦了辆出租车。
车停稳,司机摇下车窗,问他去哪儿。他说了个地址。司机点头,让他上车。他把女儿放进去,自己坐进副驾,关上门。
车内很干净,座椅套是蓝色的,中控台上有瓶风油精。司机递了张纸巾给他,“刚才走得急,脸上沾了灰。”
他接过,擦了下脸。纸巾上留下一点黑灰,像是从废墟里带出来的尘。他道了谢,把纸巾捏成团,塞进兜里。
车子启动,驶离废墟区域。后视镜里,那栋塌了一半的大楼慢慢变小,最后被一栋新建的写字楼挡住。城市恢复正常节奏,电动车穿梭,红绿灯交替,上班族挤地铁口。
他回头看女儿。
她靠在座椅上,眼睛睁着,看着窗外。一辆快递三轮车从旁边超车,车上堆满包裹,最上面那个写着“生鲜速达”。她盯着那辆车,嘴唇微动,像是在默念什么。
他轻声问:“你在看什么?”
她转头看他,眼神很静,“那个司机,昨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