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是温床,也是棺椁。月妖的意识沉浮于其间,无光无暗,无痛无觉,唯有最深沉的“无”。仿佛一截枯木,被随意丢弃在时光的河床,任凭万古死寂冲刷,即将化为 的尘埃。这便是归藏墟给予一切“生”之异数的最终归宿。
然而,她终究并非真正的枯木。心口处,“银狼守月珠”紧贴着冰凉肌肤,其内那闭目沉眠的银狼虚影,正以其万古不灭的守护执念,化作一缕极其微弱却坚韧的暖流,如地脉潜泉,缓缓浸润着她近乎干涸的皇血本源与破碎的道基。眉心祖窍,“抚魂玉魄”裂纹宛然,却依旧散发着最后一丝宁神定魂的清凉,如同暴风雪夜中一间漏风却未倒塌的陋室,为她飘摇欲散的神魂提供着最后的庇护。
这两股力量,一者源自血脉先祖的牺牲与守望,一者得自混沌奇物的滋养与宁定,于这绝对的死寂中,为她保留了一点不灭的“锚”。
更深层、更根本的维系,来自前方那片被“治愈”的虚空光膜。光膜稳定地流转着银灰与淡金交织的奇异光泽,其深处,灵童那缕温润、沉静、蕴含“枯荣轮转”与“劫运新生”至高意境的灰金色道韵,如同永不熄灭的遥远星火,穿透了空间与寂灭的阻隔,持续不断地、极其缓慢地向月妖传递着某种韵律。这韵律并非疗伤,亦非传功,更像是一种“道”的共鸣,一种“存在”的确认。
在这三重力量的共同作用下,月妖的“蛰眠”,并未滑向永恒的沉沦,而是进入了一种玄妙难言的“枯木藏春”之境。肉身伤势依旧惨烈,妖元近乎枯竭,神魂虚弱不堪,但最深层的生机与道基根本,却在守月珠的温养、玉魄的定持、以及灵童道韵的共鸣中,以一种近乎停滞、却无比坚定的方式,沉淀、蛰伏、进行着最本质的“重组”与“等待”。
她的意识,便在这生与死的夹缝中,在“枯寂”与“藏蕴”的交界处,做着一场漫长而破碎的“大梦”。
梦境光怪陆离,并非由她主导,更像是她重伤濒死的躯壳与神魂,在外部道韵共鸣的刺激下,无意识地翻检、串联着过往一切深刻烙印的记忆碎片,并与之交融、衍化。
她“看”到溪边村外,那枚灰扑扑的石子,在雨夜中吸收着天地间第一缕复苏的灵机,其内懵懂灵性好奇地“打量”着世界。那是灵胎最初蒙昧的视角,带着对“生”与“存在”最本初的渴望。
画面碎裂,又重组成太初火海。烈焰焚天,一道身影于万火之源中踉跄前行,紫府道莲枯萎,轮回之钥哀鸣,却以不可动摇的意志,炼化源心,直面寂灭。那是司契,是劫主,是历经万劫、于毁灭中执掌平衡的孤独背影。悲壮、决绝,以及对苍生那深藏不露的一丝悲悯,如烈焰般灼烫着她的梦。
梦境流转,化为葬魔渊深处,巡天古槎燃烧最后的灵性,化作辉煌光柱,与蚀尊魔骨对撼。槎灵的悲啸,与司契道烬化道前那平静的告别,交织成一首跨越时空的牺牲挽歌。古槎碎片崩飞,坠向未知……
碎片……记忆的焦点骤然清晰!无数关于古槎碎片的画面、感触、道韵交织碰撞——在静虚之岛初遇时的苍凉悲怆;在石门甬道内,玉魄映照出的上古银狼战将持“碎星槊”血战蚀影的画面;在撞角残骸旁,以皇血开启封印,得见先祖啸月最后时刻封藏“守月珠”的壮烈;在“墟眼”雾海,碎片对撞角刻痕的共鸣与警示;直至最后,在这虚空伤痕前,碎片燃烧最后灵性,化为沟通与“定锚”的桥梁,最终灰飞烟灭……
每一段记忆,都带着强烈的情绪与道韵烙印。尤其是碎片彻底湮灭前,那股不惜一切、完成使命的“决绝”,与碎片核心那点微弱灵性传递出的、对银狼血脉与“巡天”职责最后的“眷恋”与“释然”,如同最锋利的刻刀,狠狠凿入月妖沉寂的梦识深处。
“铮——!”
一声并非实际存在、却响彻梦魂深处的清越槊鸣,猛地将破碎的梦境撕裂!月妖“看”到,那并非古槎碎片,而是其原型——那柄顶天立地、曾与蚀界母舰撞角对撼的“碎星槊”!它通体流转着破灭星辰的银芒,槊尖一点寒光,仿佛能刺穿万古时空!
而握槊的,不再是模糊的银狼战将虚影,竟逐渐清晰、凝实,化为一道身着残破银甲、身形挺拔、眉宇间蕴含着历经血火锤炼的沧桑与不屈战意的青年身影!其容貌,与灵童有七八分相似,却更加成熟、刚毅,眸光开阖间,似有星河生灭,正是……司契更早年的模样?或者说,是司契于某段尘封岁月中,曾以“银狼战将”身份存在过的痕迹?
青年(司契)手持“碎星槊”,立于无垠虚空,面对滚滚蚀潮,毫无惧色。他并未立刻冲杀,而是缓缓闭上了双眼。下一刻,一股难以言喻的玄奥道韵,自其周身散发开来。那并非纯粹的银狼战意,亦非后来所悟的劫运道则,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接近本源、仿佛能聆听万物“呼吸”、窥见法则“脉络”的奇异感知力!
在这股感知力下,汹涌的蚀潮不再是混沌一片,其力量流转的轨迹、薄弱之处、乃至与虚空本身结合的“节点”,都隐隐浮现出模糊的“轮廓”!青年司契忽地睁眼,眸光如电,锁定蚀潮中某处看似寻常的“节点”,手中“碎星槊”化作一道撕裂苍穹的银芒,并非蛮力直刺,而是循着某种玄之又玄的轨迹,以槊尖轻轻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