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是想找我面对面“对质”。
井水冷得刺骨，倒映着她那张带着倦意的脸。
水波晃荡了一圈，慢慢静下来。
就在那一瞬间，我调动了井底所有的阴气，在水面上聚成了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我没露脸，只是伸出一只由水汽组成的手，在她头顶轻轻摸了一下。
就像她九岁那年，被我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的那天晚上一样。
摇芽“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砸碎了那个倒影。
“你是怕我们忘了你吗？”她对着井口喊，声音带着哭腔。
我心里叹了口气。这傻丫头，想偏了。
一阵风卷过井边的落叶，在地上迅速拼凑。
“不。”
紧接着，叶子又散开，重新聚拢。
“怕你们忘了自己。”
我这辈子活得窝囊
第二天一大早，这院子里的怪事升级了。
小满刚走到灶台边，就看见屋檐上那朵写着“安”字的霜花，“啪嗒”掉了一片花瓣进柴堆。
紧接着，整排屋檐的滴水声变了。
哪怕没有雨，那水珠子也“哒、哒、哒”地往下滴。
这节奏小满太熟了，这是当年老皮教我们躲避黑帮追杀时的警报——三短击，意味着“别动，有变”。
他反应极快，转身冲着那群刚起床还迷瞪着的孩子吼了一嗓子：“都别过来！今晚谁也不准进厨房，让火自己选柴！”
夜幕降临，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趴在窗户根底下偷瞄。
只见柴堆里，一根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枯枝，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着，无风自动，慢悠悠地滑进了灶口。
火光腾起的一瞬间，并不是那种暖洋洋的橘红，而是一种带着森然冷意的青蓝。
火光把那个影投在墙上。
这一次，那个影子不再是人形，而是一条细长、灵活的尾巴，在墙壁上左右摆动。
那是老皮。
这只成了精的灰老鼠，哪怕早就没了肉身，那点子执念也跟我一样，融进这地基里了。
黎明前最黑的那会儿，叠梦师做了一个怪梦。
她梦见自己走在一条铺满香灰的小路上，两边站着无数个看不清脸的孩子，一个个都闭着嘴，神情肃穆。
路的尽头，我背对着她坐着，惊云那老狗就把脑袋搁在我肩膀上。
她想跑过来跟我说话，我没回头，只是抬起手往下一指。
那一瞬间，她脚下的灰烬之路突然亮了起来。
那根本不是路，那是无数条像血管一样搏动的根须，深深扎进这片黑土地里。
“别找了。”我的声音在她脑子里直接炸开，“我没走，我就是这块让你们能站直了的地。”
叠梦师猛地惊醒，一身冷汗。
她连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跑到老槐树底下。
树根那块原本干裂的树皮，此刻正泛着一层淡淡的微光，一涨一缩，跟心脏跳动是一个频率。
“原来是这样……”她摸着树皮，喃喃自语。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层微光不是为了显灵，而是在示警。
因为就在这棵树的根系感应范围之外，有一股带着腥臭味的寒气，正顺着下水道和电缆沟，一点点往园区里渗透。
那不是自然界的风，那是带着恶意的念头。
当天晚上，并没有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只是当月光再次爬上窗棂的时候，宿舍区里，七个睡得最沉的孩子，几乎在同一秒钟，整齐划一地翻了个身，发出了一声含混不清的梦呓，然后死死抓住了被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