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带香烛纸钱,兜里只揣着一块从河滩上摸来的青石。
石头表面被流水盘得温润光溜,握在手里像握着一块还没凉透的年糕。
这上面的名字是我昨晚连夜刻的。
刀工不行,歪歪扭扭的,“陈建国”、“刘秀芝”、“陈雨”,三个名字挤在一起,像是一家三口在拍全家福时非要抢镜头。
我蹲下身,把这块青石硬生生地摁进了那株老槐树盘结错节的树根缝隙里。
“挤一挤,”我拍了拍树皮,像是跟个老兄弟打商量,“房租我用地气付。”
脚底下的泥土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微微蠕动了一下。
树根那些粗糙的表皮缓缓合拢,像吞药片似的,一点点把青石裹了进去。
没一会儿,那块石头就彻底融成了树身的一部分,那几个歪扭的名字,也变成了树皮上天然生成的纹路,像是这棵树生下来就带着的胎记。
这下好了,不用怕风吹雨淋,也不用怕被人铲了坟头。
只要这树活着,他们就在这儿晒太阳。
身后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听着不像是一个人,倒像是一群小鸭子下河。
阿竹领着听语园附近的十几个野孩子过来了。
这丫头今天没穿那身神神叨叨的道袍,换了身干净的碎花布衫,手里捏着一片嫩绿的桃叶,看着特像个带头大姐。
那些孩子手里也都攥着桃叶,一个个表情严肃得像是在参加什么入帮仪式。
“预备——起!”阿竹把手里的桃叶往嘴边一送。
没有悲悲切切的哭丧调,也没有那种瘆人的招魂曲。
清脆的童音瞬间炸响,在这清晨的薄雾里显得格外脆生。
“别怕黑,老鼠不笑;别关门,猫在屋顶。天亮喽,有人回家,把灯吹灭睡觉觉。”
这是我前两天随口编来哄阿竹的,没想到这丫头当了真,还搞了个“童声合唱团”。
以前我觉得那些老鼠的笑声是这世上最恶毒的诅咒,现在听着这群孩子的念叨,脑子里那根绷了七年的神经,突然就松了。
像是生锈的齿轮被浇了一勺热油,转得顺滑无比。
檐下那窝刚做好的燕子窝里,几只雏燕被惊醒了,扑棱着翅膀冲出来。
但它们没飞远,就在头顶上转圈圈,叽叽喳喳的叫声混在童谣里,居然也不嫌吵,反而透着一股子热闹劲儿。
这哪里是祭奠,分明是在暖房。
守灯媳·照空这时候走了过来。
她也没废话,动作麻利地把摆在树周围的那七盏油灯全给掐灭了。
噗,噗,噗。七缕青烟散去,那股子阴冷气也没了。
她从怀里掏出第八盏灯。
这盏灯不一样,灯芯不是棉线,是一条洗得发白的黑布条——那是我妈那双布鞋的鞋帮子上撕下来的。
火石一擦。
火苗子窜了起来,不是鬼气森森的绿,也不是冷冰冰的蓝,就是那种最普通的、暖洋洋的金黄色。
“这盏不送死人,送活人。”照空把灯递到我面前,那张常年像冰块一样的脸上,居然挤出了一丝难得的人味儿,“前面的路黑,但这火是用你娘的鞋做的,她给你踩过道了,你放心走。”
我盯着那团火看了半天,伸手去烤了烤。
真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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