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那是条件反射,抬脚就要过去救。
我伸手把她拦住了。
“别动。”
我盯着那只麻雀。
它左边翅膀的第三根飞羽上,有一道极其陈旧的裂痕,像是被那种老式百叶窗的叶片夹过。
三年前,我在安宁病院那个全是霉味儿的通风口里,就见过这道伤。
那时候我还是个只能对着空气说话的疯子,这鸟就在铁栅栏外面,歪着头听我唠了一下午的磕。
我看着它在地上挣扎了大概半分钟,最后像是攒足了这辈子所有的劲儿,猛地一振翅膀,歪歪斜斜地冲着野人山深处扎了进去。
连个报信的鸟都知道这时候该往哪儿飞,人要是不如鸟,那就太跌份了。
黄昏收衣服的时候,阿竹在那根系在两棵枯树中间的晾衣绳上愣住了。
绳子上孤零零地挂着那件我穿了三年的病号服。
洗得发白,领口都磨破了,但在袖口内侧,我用炭笔工工整整写了一行字:青山市安宁精神病院 2018.11.07。
那是我的入院日期,也是这身皮囊“死”过一次的日子。
这衣服我不带走,留这儿当个念想,或者当个路标。
等阿竹攥着那件衣服追到山门的时候,我已经走到了半山腰。
腰间的灰鼠皮囊随着步子一晃一晃的,那是老皮的大门牙,沉甸甸的坠着肉。
坡下的风有点硬,吹得人脸皮发紧。
小径尽头的一块怪石上,落着一只黑得像墨汁一样的乌鸦。
这玩意儿不像早上那些垂首送行的同类那么规矩,它那双眼珠子红得渗人,嘴里还要死不死地衔着半片烂布条。
那是一块褪色的蓝布,边角上还带着那种只有廉价裙子才有的蕾丝花边。
我脚步骤停。
那是我妹小雨失踪那天穿的裙子的一角。
乌鸦歪了歪脖子,似乎在挑衅,又似乎在引路,然后扑棱一声,朝着前方那片黑魆魆的隘口飞去。
前面的路没了,只剩下一个极陡的土坡。
我站在坡顶,这地方我熟,当年我就是从这儿滚下去,摔断了腿,也摔进了那个吃人的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