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搓了搓手指,那股子从地脉里透出来的凉意,顺着指尖钻进了骨头缝里。
看来这一身的地气,是彻底洗不掉了。
雨歇了,日头还没出来,天色青得像块擦不干净的黑板。
我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晃荡着出了听语园,直奔村外那个废弃了十几年的老磨坊。
这地方阴气重,平日里连狗都不爱往这儿钻。
磨盘早就裂成了八瓣,但在那底座的石缝里,居然钻出来一株我从没见过的白色小花。
花瓣只有指甲盖大,上面布满了一圈圈红色的脉络,乍一看,跟医院脑电图机上跳动的那种波形简直一模一样。
这玩意儿不是这山里该长的东西。
我蹲下身,没去摘那朵花,而是用脚尖在它根部的泥土上轻轻点了一下。
地气顺着脚底板灌下去,像是一根看不见的探针。
底下的地下水有问题。
一股子化学药剂分解后的酸臭味,正顺着花根往上涌——那是安宁病院排出来的废水,渗透了十几公里,终于在这儿冒了头。
这花是喝毒水长大的,致幻成分比我想象的还要浓。
“既然来了,就别害人了。”
我丹田微沉,脚尖猛地发力。
没有惊天动地的动静,只有脚下的泥土微微震颤了一下。
那株“脑电图花”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瞬间枯萎下去,紧接着,一股清澈的水流从花根处渗了出来,把那股酸臭味冲刷得干干净净。
这不是什么法术,就是帮这块地催吐。
回去的路上,天已经擦黑了。
路过那株老槐树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停住了脚。
树干上新裂开了一道细缝,不大,也就枣核那么宽。
我凑近了一看,瞳孔猛地一缩。
那缝隙里嵌着一枚暗哑的铜纽扣,上面刻着“青山纺织厂”的字样。
这是我爸当年遇害那天,穿的那件白衬衫上缺失的第二颗扣子。
我伸手想去抠出来。
指尖刚碰到树皮,那道裂缝就像是有知觉一样,迅速合拢,“啵”的一声,把那枚扣子彻底吞进了树芯里。
这是不让我拿?还是替我收着?
我收回手,没有硬来。
头顶突然传来一阵扑棱棱的声响,比早晨送行那会儿还要大。
我抬起头。
今晚的月亮挺亮,把云层照得透白。
半空中,成千上万只乌鸦正在盘旋。
它们没有乱飞,而是极有规律地穿插交错。
借着月光,我看见每一只乌鸦的喙里,都衔着一条布条。
有红的,有蓝的,有白的,那是百家衣的碎布,是坟头的经幡,也是垃圾堆里的破烂。
那些布条在空中被乌鸦们交织在一起,正在缓缓旋转,像是在编织一张巨大无比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