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这丫头心思重,她显然是想起了昨晚的事。
我通过地气“看”见,那片被她催熟的芥菜叶尖上,有一滴露水就像粘在了上面似的,任凭晨风怎么晃荡都不肯往下掉。
那水珠里倒映出的不是蓝天,是一张哭花了的小脸。
阿竹没慌,这姑娘骨子里那股子听语者的静气上来了。
她等守灯媳再次睡熟,利索地从灶台底下掏出一把鼠尾草灰,混着井水在案板上画了个简易的听语阵。
“吱吱——”
一阵牙齿磨石头的细响从灶底传出来。
一只眼珠子都退化没了的盲眼田鼠,费劲巴力地从砖缝里挤了出来。
它身后拖着的不是口粮,而是半截发黄的输液管。
管子里竟然还有液体在流动,那种淡蓝色的微光,在夕阳斜射进来的光柱里显得格外妖异。
那是只有安宁病院重症区窗台上,那盆被福尔马林浇过的野生薄荷才会有的色泽。
我一步跨进院门时,正赶上那管子里的蓝液开始沸腾。
我没说话,只是顺手把那朵像病历单的白花放在了灶沿上。
“噗嗤”一声。
白花遇到蓝液,就像是热油里溅进了冷水。
一阵带着薄荷苦味的雾气猛地腾起,在狭窄的灶间里扭曲、重组。
我看见了一个七岁小女孩的侧影,扎着两根歪歪扭扭的小辫子,那是我的手艺。
她转过头,隔着浓雾朝阿竹浅浅地笑了笑,那笑容干净得不带一丝这人间的泥垢,然后像是一缕散掉的炊烟,彻底化进了屋顶的房梁里。
阿竹愣在那儿,手心里我留给她的那颗青石屑无风自动,震得她掌心发红。
她下意识地伸出舌尖,抿了一下空气中残留的雾气。
“苦的?”她轻声呢喃,随即眉头紧锁,“不对,是咸的。”
那是眼泪的味道。
阳光彻底落到了地平线下,野人山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寂静。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片芥菜地,月光洒在叶片上,泛着一种营养过剩的诡异油光。
有些东西,一旦扎了根,就不是几句念叨就能超拔得了的。
我看着阿竹那双被夕阳余晖染红的眼珠子,心里那股子不安像是有毛毛虫在爬。
这地仙路的第一步,踩下去的不是灵气,倒像是踩进了一口深不见底的陈年老窖,酒味儿还没闻着,先闻到了一股子东西捂烂了的闷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