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地皮翻动。
几条比我大拇指还粗的红蚯蚓从烂菜底下钻了出来,它们没像平时那样扭动,而是齐刷刷地缠住了阿竹探出的左手小指,猛地往菜畦深处一拽。
阿竹低呼一声,半个身子都被拽进了泥里。
她没挣扎,反而像是铁了心要找个真相,顺着那股力气猛地往土里一抠。
“咔。”
那是手指甲撞击在冰冷金属上的声音。
我心里大叫一声不好,脚底青苔炸裂,整个人化作一道青烟,瞬间从断碑处瞬移到了听语园的篱笆外。
但我没敢直接冲进去。
地仙的规矩,或者说这山的规矩——因果没落地前,局外人横插一脚,那火能把整座山烧秃。
我站在十步开外,看着阿竹半跪在土坑边,指尖勾出来的,是一块刻着“000”编号的钛合金残片。
那是安宁病院地下三层,那个号称“生命永动机”的第零号冷冻舱的舱门碎片。
“阿竹,退后!”我大喝一声,随手解下腰间的青苔袋,用力掷向那个土坑。
青苔遇到那块冰冷的金属,简直像饿了半个月的疯狗见了肉,瞬间以一种不科学的速度疯长开来。
厚重的绿意瞬间覆盖了舱门残片,在接触的刹那,无数闪烁着微光的孢子雾“噗”地腾起。
雾气在阿竹头顶扭曲,像是旧时代的黑白电视机信号不稳定,拉扯出一组模糊的画面。
那是病院最底层的黑暗。
一个还没冷冻舱一半高的小女孩,赤着脚,蜷缩在那冰冷如棺材的铁盒子里。
她身上穿着那件被我认错无数次的病号服,手里死死攥着什么东西,眼神空洞得让人心碎。
画面里的小女孩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她缓缓转过头,隔着十几年的岁月和这层孢子雾,直直地看向了坑边的阿竹。
她的嘴唇快速开合,没有声音,却有一种歇斯底里的力量。
阿竹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整个人僵在原地,她下意识地运用起听语者的心法,想要捕捉那消失在空气里的音节。
“苦……”
阿竹呢喃着,猛地干呕了一声。
我知道那种感觉。
那是当年病房里,劣质消毒水混着野生薄荷被强行灌进喉咙里的苦,是把一个活人的尊严彻底踩碎后的咸腥。
“轰!”
整片萎缩的芥菜地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泥土翻滚,像是地底下有个巨大的野兽翻了个身。
那些发黑的根系齐根断裂,露出了下方被泥水裹挟着的、半融化的冷冻舱舱门。
在那道足以塞进一个成年人拳头的缝隙里,一只惨白、瘦小得只剩骨头的手,缓缓伸了出来。
那只手轻轻颤抖着,掌心朝上。
在那被冻得发青的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枚透明的玻璃弹珠。
弹珠里那抹熟悉的彩色螺旋,在夕阳最后一抹余晖下,折射出一种令人胆寒的诡异光泽。
那是昨天晚上,我亲眼看着掉进岩缝深处、绝不可能再出现的,我和妹妹唯一的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