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三刻,日头西斜,余威犹在,将雍亲王府西小院的窗纸染成一片暖金色。然而院内的气氛却与这暖色截然不同,肃穆中透着紧绷的忙碌。产房的门窗紧闭,里头偶尔传出冯氏压抑的闷哼与接生嬷嬷沉稳低促的指令声,混合着浓重的药味与血腥气,丝丝缕缕从门缝窗隙渗出。
柳嬷嬷守在产房外间,耳听八方,不时向里轻声问询。吴大夫坐在稍远处的偏厅,面前摊开着他的药箱和备急的针具、药散,面色沉静,却时刻准备着应对任何突发状况。几个粗使婆子端着热水盆、干净布巾,在院子里悄无声息地穿梭。
正院这边,凌普端坐中堂,手边虽放着账册,却一页未翻。她不时倾听来自西小院方向的动静,间或低声吩咐身边的大丫鬟去查看热水、参汤等物是否齐备。她自己有孕在身,不宜亲至产房,但作为嫡福晋,必须坐镇中枢,确保一切有条不紊。弘昭被乳母带到后头玩耍,以免被前头的紧张气氛影响。
前院书房,胤禛搁下了笔。案头的公文已处理完毕,但他并未起身。高无庸方才进来,低声禀报了西小院的最新情况:“冯格格已进了产房两个时辰,胎位正,吴大夫说一切尚在预期之内,只是头胎,难免慢些。福晋那边一切安好。”
胤禛微微颔首,示意知道了。高无庸无声退下。
书房内重归寂静。胤禛闭目凝神,《清静宝鉴》心法徐徐运转,将外界纷扰、下属的等待、乃至产房内那个女子正在经历的痛苦挣扎,皆化为心湖中清晰的倒影,不起波澜。丹田处,青莲莲子静静旋转,光华莹润,仿佛也在静静观照着这新生命降临人世的必经过程。
他没有动用灵息去干预或减轻冯氏的痛楚。一来,灵息滋养关乎根本,他只在凌普身上进行长期、隐秘的优化,不会轻易用于他人,尤其冯氏并非嫡妻,其生产在他眼中,更多是“事务”而非需要他动用根本力量的“要事”。二来,生产之痛,是自然规律,吴大夫和接生嬷嬷足以应对常规状况。他要的,是这个孩子平安落地,以及整个安防体系在此过程中的稳定运转。
时间一点点流逝,暮色渐浓,廊下灯笼次第亮起。
产房内,冯氏的呻吟声逐渐变得断续而高亢,汗水浸透了她的头发和衣衫,她紧紧抓着身下的褥单,指节泛白。接生嬷嬷的声音却愈发清晰有力:“格格,用力!看到头了!再使把劲儿!”
柳嬷嬷在外间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吴大夫也站起身,走到产房门口侧耳倾听。
“哇——!”
一声响亮的、中气十足的婴儿啼哭,骤然划破了王府夏夜的沉闷,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生命力。
所有人的心都为之一松。
接生嬷嬷很快抱着襁褓出来,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对柳嬷嬷和闻声过来的吴大夫道:“生了!是个小阿哥!母子平安!小阿哥个头不小,哭声洪亮!”
柳嬷嬷连忙接过襁褓,吴大夫也上前查看新生儿的脸色、呼吸、脐带等,确认无虞,又迅速进内为冯氏诊脉、处置产后事宜。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小院,又飞快递至正院和前院。
“恭喜福晋!冯格格诞下一位小阿哥,母子均安!”报信的丫鬟声音里也带着喜气。
凌普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好!好!柳嬷嬷和吴大夫辛苦了!西小院上下,皆有重赏!冯妹妹那里,用好药,仔细伺候着!”她立刻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赏赐、安抚、加强产后防护,并准备将喜讯正式禀报王爷。
书房里,胤禛也得到了高无庸的禀报。
“恭喜王爷!冯格格平安产下一位小阿哥,吴大夫说小阿哥体格健壮,哭声甚响。”
胤禛睁开眼,眸中一片平静。又一个儿子。冯氏果然没让他失望,平安诞下健康子嗣。
“知道了。”他语气如常,“按例赏赐西小院上下。冯氏产后调理,吴大夫亲自负责。小阿哥……先好生照看着。”
“嗻!”高无庸领命,顿了顿,问,“王爷,是否要过去看看?”
“稍后再说。”胤禛重新拿起一份待阅的文书,“先按规矩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