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芳院的秋色,似乎比其他院落更浓烈些。几株西府海棠叶色转红,如火如荼,映着廊下新换的茜色纱帘,透着一股鲜妍明媚的气息,恰似它的新主人——年世兰。
自那夜胤禛依制宿于撷芳院,行敦伦之礼后,这位年侧福晋在王府中的地位,便悄然发生着微妙的变化。那并非简单的“承宠”,更像是一种经由皇室礼仪确认的、正式纳入雍亲王内宅体系的标志。胤禛对待她,与对待其他女眷并无本质不同,依旧是规矩内的恩宠与审视并存。他会定期来撷芳院用膳、说话,赏赐丰厚,询问她起居可还习惯,偶尔也会问及她父兄在任上的情形,言谈间不涉机密,却带着一种让她不由自主挺直脊背的、属于亲王对臣属家属的关切与考量。
年世兰的回应,也逐渐摸索出了分寸。她依旧保持着那份明丽的个性,在胤禛面前却多了几分属于侧室的柔顺与恰到好处的仰慕。她不再刻意掩饰对兄长年羹尧的牵挂与骄傲,偶尔提及西北风物、边塞传闻,也能言之有物,显出家学渊源。这份不同于寻常闺阁女子的眼界,让胤禛在与她交谈时,偶尔能捕捉到一些有价值的信息碎片,或是验证某些来自戴铎情报网的讯息。她像一柄刚刚出鞘的剑,刃光逼人,但握柄已递到了执剑者手中,如何运用,全看主人心意。
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与内里的暗涌中滑入冬月。京城落了第一场薄雪,寒意侵肌。这日,年世兰晨起便觉有些不适,胸闷泛恶,勉强用了半碗清粥便搁下了筷子。贴身丫鬟见状,悄悄去禀了福晋凌普。凌普闻讯,立刻遣人去请吴大夫。
吴大夫至撷芳院,隔着帐幔请脉。手指搭上那细白腕子不过片刻,他神色便是一凝,仔细辨了又辨,方收回手,起身对候在外间的凌普和闻讯赶来的胤禛躬身道:“恭喜王爷,恭喜福晋。年侧福晋……这是喜脉。依脉象看,约有两月了。”
撷芳院正厅内霎时一静。
凌普最先反应过来,脸上绽开得体而温婉的笑容:“这可是大喜事!年妹妹好福气。”她上前一步,对帐内温言道:“年妹妹且安心躺着,头三个月最是要紧。一应饮食起居,我会吩咐下去,务必精心。吴大夫,年妹妹的安胎事宜,便有劳你了。”
帐内传来年世兰略带虚弱的回应:“谢福晋关怀,妾身……晓得了。”
胤禛立于原地,面色沉静如水,仿佛只是听闻了一件寻常公务。他看向吴大夫:“脉象可稳?”
“回王爷,脉象滑利,胎气尚稳。只是年侧福晋体质偏阳,冬日干燥,略有些肝火,需注意静养,饮食清淡,臣会开方调理。”吴大夫谨慎答道。
“嗯。”胤禛颔首,“好生照看。”又对凌普道,“福晋多费心。” 言罢,目光似不经意地掠过那垂落的帐幔,转身离开了撷芳院。
回到书房,高无庸已备好今日的养生茶。冬日的方子主温补固元,茶汤色泽深褐,氤氲着参芪的甘香。胤禛执盏未饮,指尖感受着瓷壁传来的温热。
年氏有孕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他宠幸她,本就有巩固与年家联系、观察其人的双重目的。如今她怀孕,这条纽带无疑变得更加紧密而实质。年羹尧得知妹妹有孕,忠诚度与依附感必然更强。这对于他在西北的布局,是利好。
然而,这也意味着新的变数。年氏腹中的孩子,无论男女,都将带着年家一半的血脉。若是阿哥……一个有着强势外家、且外家正处上升期的庶子,其未来可能产生的能量与牵扯,需要提前考量。德妃、八爷党那边,恐怕也会对此格外“关注”。
更重要的是,他对待这个孩子的态度,与对待其他子嗣必须有所区别。凌普所出的嫡子,是他运用青莲本源长期温养、寄予厚望的根本。冯氏所出之子,是其“有用”的奖赏与延伸。乌雅氏之子,是需要严密控制的符号。而年氏这一胎……更多的是政治联姻的产物,是维系与年家关系的活体契约。他不会动用珍贵的青莲灵息去滋养,但必须确保其平安降生,并且,要让年家感受到足够的重视。
“高无庸。”胤禛放下茶盏。
“奴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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