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数月,一场静默却深远的变革在宗室内部悄然涌动。
总理海疆事务衙门在胤祥的主持下迅速搭建,一批精干且对海外事务感兴趣的年轻官员被调入。
宗室海务学堂在西山悄然挂牌,首批招募的三十余名宗室子弟(包括两位对航海感兴趣的闲散国公之子,以及几位家境中落的远支宗室)和十余名胆识过人的宗室女子,开始了紧张的学习。课程包括基础航海术、地理、火炮操作、简单外语(葡语、荷兰语)、贸易记账,甚至包括海外植物识别与简单医疗。
诚郡王胤祉的译书馆内,灯火常明。他与几位传教士、广州来的通译一起,奋力翻译、整理海外资料,绘制更精确的海图。他还奉命“请教”传教士关于西方国家如何管理殖民地、建立贸易公司、以及相关的法律契约。
直郡王胤禔被雍正召见,给予了一项新任务:从西北军前旧部及旗营中,选拔一批骑射精良、吃苦耐劳、且对火器不排斥的基层军官与老兵,转入水师或海外探险队,作为骨干。 胤禔虽觉此事有些“掉价”,但这是皇帝首次委以要务,且涉及军权,他不敢怠慢,认真办差,倒也发掘出几个曾随施琅平台、熟悉海事的老兵后代。
废太子胤礽则在翰林院听闻此事,沉默良久,最终提笔写了一篇《论拓海安边疏》,虽文辞华丽且略显空泛,但主旨是支持皇帝开拓海疆的,也算是表明了态度。
后宫中,雍正也与皇后凌普深谈。凌普虽觉让宗室女子出海有些惊世骇俗,但她素来信服皇帝决断,且此举若成,确能极大增强皇家力量。她开始留意宫中那些性情果决、识文断字的宫女嬷嬷,或可为将来海外据点内务管理储备人手。
雍正自己的儿女们,也感受到了父皇目光的变化。已成年的弘昭、弘昱(嫡子)被皇帝时常带在身边,聆听关于海事、外交的讨论,潜移默化地培养他们的全球视野。年幼的皇子皇女,课程中也加入了简单的地理知识。
当然,反对的声音从未断绝。都察院几位御史联名上疏,痛心疾首,言“舍本逐末,重利轻义,有违圣人之道”、“以天潢贵胄之躯,行商贾贱役之事,成何体统”。雍正留中不发,却在一次朝会上,将胤祥草拟的、经过胤祉数据补充的《海贸岁入与边疆军费对比折》让内侍当庭宣读。当听到仅粤海关一年税收便可支撑西北一场中等规模战役时,不少大臣沉默了。
雍正这才缓缓开口:“圣人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 何为善?百姓安居乐业,国家库藏充盈,疆土安宁稳固,即为大善! 海外之利,取之有道,用以养民、强兵、固国,何害于义?宗室子弟,为国效力,无论陆海,皆是尽忠。女子有才,报效国家,亦是佳话。 朕意已决,毋庸再议。有能务实干事者,朕不吝封赏;只会空谈阻挠者,朕亦不养闲人。”
一番话,软硬兼施,又拿出实实在在的利益数据,反对声浪暂时被压了下去。
秋日,第一支由皇商船队与宗室海务学堂优秀学员组成的混合船队,自广州黄埔港启航,目标吕宋马尼拉。船队携带瓷器、丝绸、茶叶,计划建立固定的贸易栈点,并勘察周边岛屿情况。带队者,是一位旁支宗室辅国公的儿子和一位经验丰富的内务府皇商。船上,还有两名宗室女子担任文书通译。
雍正站在养心殿高阶上,遥望南方。虽看不到海港,却能感受到那艘艘帆船鼓风而去的决绝。
青莲莲子在体内莹莹生辉,仿佛与那远航的雄心共振。
这只是第一步。
以商开路,以宗室为刃,以水师为盾。
将爱新觉罗的种子,撒向浩瀚的海洋。
他知道,前路必有狂风巨浪,夷人阻挠,内部争议,甚至牺牲。
但,既已执掌乾坤,洞察先机,又有何惧?
这龙旗,终有一日,将飘扬在更遥远的海岸。
“皇上,风起了。”高无庸在一旁轻声道。
“嗯。”雍正收回目光,转身走入殿内,玄色龙袍的下摆划过金石地面,沉稳坚定。
“起风了,才好扬帆。”
(第860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