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与对待李常在相似,平静近乎寡淡。雍正并未表现出多少亲昵,只是例行公事般的“宠幸”,更像是一种身份的确认与盖章。刘答应始终保持着那种沉稳的恭敬,离去时步伐依旧平稳。
之后数日,郭常在、马佳贵人也依次被召至“随安室”。郭常在的爽朗健谈在皇帝面前收敛许多,但提及草原旧事时仍不免流露出自然的神采;马佳贵人则尽显闺秀教养,谈吐文雅,抚琴一曲《梧叶舞秋风》,技艺娴熟,意境清冷。雍正各有赏赐,态度却始终是那种带着距离的、观察者般的温和。
这一切都在低调中进行,未曾引起太多波澜。新人们得到的“恩宠”看起来均匀而平淡,恰如皇帝一贯的风格。唯有身处其中的女子,方能隐约感受到那平静水面下的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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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亲王府 · 入宫前夜
婚期定在腊月初六,尚有一月余。但依规矩,亲王大婚前,需携未来嫡福晋入宫,向皇上、皇后及太后(若在)谢恩请安。
果亲王府内,允礼看着内务府送来的吉服样料,神色淡淡。阿晋在一旁轻声禀报:“王爷,宫里传话,明日巳时初刻进宫。孟小姐……孟福晋那边,沛国公府已准备妥当,明日辰时三刻,轿子到府门外汇合。”
允礼“嗯”了一声,目光落在窗外萧疏的庭院。孟静娴……他只在多年前的宫宴上远远见过几面,印象中是个文静秀气的女孩,如今竟要成为他的妻子,还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王爷,”阿晋犹豫了一下,“明日进宫,皇上面前……”
“我知道。”允礼打断他,语气平静无波,“礼仪周全,言行恭谨,夫妻……和睦。”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有些艰涩。
阿晋心中暗叹,不再多言。
与此同时,沛国公府内,孟静娴对镜试穿着明日入宫的礼服,指尖微微颤抖。镜中的女子,容颜依旧秀丽,只是眉眼间那份长年等待沉积下来的幽寂与期盼,交织成一种复杂难言的神情。她终于要正式以“果亲王嫡福晋”的身份,踏入宫闱,去见那位赐婚的皇帝,也去见她心心念念了无数个日夜的允礼。狂喜与忐忑,几乎将她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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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 · 请安日
翌日,天气晴冷。已时初刻,允礼与孟静娴准时抵达养心殿外。
允礼一身亲王冬朝服,气度清贵,只是眉宇间较往日更添几分沉静。孟静娴穿着符合规制的福晋吉服,妆容得体,低眉顺眼跟在允礼身后半步,唯有紧握帕子泛白的指节,泄露了她内心的激荡。
殿内,雍正刚刚听完军机处关于西北粮运的汇报。闻报果亲王夫妇求见,便宣了进来。
二人入殿,大礼参拜。允礼的声音平稳:“臣允礼,携未婚妻孟氏,叩谢皇上天恩。”
孟静娴随着跪拜,声音轻柔却清晰:“臣女孟静娴,叩谢皇上隆恩浩荡。” 她伏地时,眼角余光飞快地、贪婪地扫过允礼挺直的背影,心头酸热翻涌。
“平身,赐座。” 雍正语气平和,目光落在二人身上,带着惯常的审视。
他先与允礼简单问了几句婚仪筹备、府中近况,允礼一一恭答,言辞妥帖。雍正又转向孟静娴,问了沛国公安康,孟静娴亦应答得体,只是偶尔抬眸看向皇帝时,眼神里除了敬畏,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近乎悲戚的感激。
雍正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孟静娴的痴情与卑微,允礼的恭顺与疏离,以及两人之间那种无形的、微妙的不协调感,他都看得分明。这很好。痴情的女子易于满足,也易于掌控;心存隔阂的丈夫,则会更谨慎地维持表面和谐,不敢行差踏错。这桩婚事,果然如他所料,能起到稳定的作用。
“你们婚事,乃奉先帝遗意,亦是佳偶天成。” 雍正缓缓开口,带着定调的威严,“日后当相敬如宾,和睦持家,为宗室表率。孟氏,你既入皇家,须谨守妇德,襄助王爷。”
“臣女谨遵皇上教诲。” 孟静娴再次下拜,声音微颤。
“允礼,” 雍正看向弟弟,“成了家,便是大人了。朕望你收心静性,勿负朕望。”
“臣,必当谨记圣训,恪尽职守,善待……家室。” 允礼躬身,语速平稳。
又说了几句闲话,雍正便让他们退下,往长春宫向皇后请安。
望着二人相偕离去、却始终保持着微妙距离的背影,雍正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已然温凉的茶。
后宫,新人们正在他的观察与“宠幸”下各归其位;宗室,允礼这枚棋子也通过婚姻被更牢地固定。一切都在轨道上。
他目光扫过案头另一份密报,是关于南洋船队在三佛齐(旧港)附近与荷兰商船发生小规模摩擦的简报。海外之事,渐入深水区。
内帷安稳,前朝方能全力应对外部的风浪。他放下茶盏,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思绪已飞向万里之外的波涛与即将到来的、更复杂的棋局。
(第870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