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内,雍正并未立即召集群臣商议。他将奏报留中数日,反复权衡。他召来怡亲王允祥、大学士张廷玉,仅将此奏内容告知,密议良久。
允祥初闻亦是震惊,但细细思量后,沉吟道:“皇兄,恪靖公主此请虽骇俗,然细究其利:一,可收漠北一部精锐之力用于海外,减轻朝廷直接投入;二,公主一系忠诚可恃,其子改姓后,与皇室羁绊更深;三,以此为例,或可激励其他有功宗室、公主,皆愿遣子孙投身海外,减朝廷内顾之忧。弊在……礼法重压,恐非议如潮。”
张廷玉则更显谨慎:“皇上,公主干政,本已非常例。今若允其子改姓并就海外封爵世袭,恐开前所未有之局,动摇‘夫为妻纲’、‘父系承嗣’之根本。御史清流,必以死相谏。且海外之地,鞭长莫及,许其世袭自治,数代之后,恐生他心。”
雍正听完,沉默良久,最终,眼中闪过决断之光。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他缓缓道,声音不高,却带着定鼎乾坤的力量,“朕欲开拓海外,非止为财货,更为我华夏子孙开万世生存之空间。此乃千年大计,岂能为腐儒口舌所缚?恪靖有胆识,有资本,愿为朕前驱,此等助力,求之不得。”
他提起朱笔,在一张特制的明黄诏书上,开始亲自起草批复。这并非通过内阁的正常程序,而是以皇帝直接“批答”的形式,展现其超乎寻常的重视与决断。
“固伦恪靖公主、额驸敦多布多尔济所奏,朕已详览。尔等忠忱体国,深谋远虑,朕心甚慰。开拓海疆,乃国之大事,正需我爱新觉罗子孙及忠勇勋臣齐心协力。
准尔等所请:
一、 公主幼子策凌多尔济,准其改姓爱新觉罗,名载玉牒,序齿于近支宗室之末。着宗人府即刻办理。
二、 该子既归宗室,当习宗室子弟之文武功课,尤重海事、格致、外交之能。可即选派得力人员,送其入京,入‘皇家格致学堂’及海疆衙门附设之讲习所学习。
三、 待其学成,朕当视才任用。若其果能率领部众,远涉重洋,于朝廷指定之域开辟基地,安抚土着,稳固贸易,立有实功,朕必不吝封赏。可比照宗室军功封爵之例,自辅国公起,视功绩累晋。其开拓之海外领地,许其高度自治,然须奉大清正朔,遵朝廷律法纲要,重要官员任免、军事外交须报朝廷核准。该领地之统治权,可允其世袭罔替,永为大清海外藩属。
四、 此乃特例,为酬公主镇抚漠北之大功,亦为开创海外新局之需。他人不得妄比,亦不得妄议。钦此。”**
诏书中,雍正巧妙地将此事的性质定性为“酬功”与“开创特例”,既给予恪靖公主所请的核心利益(改姓、海外封爵世袭),又严格限制了适用范围(他人不得比),并强调了中央对海外领地的最终控制权(奉正朔、遵律法、报核准)。
“明发吧。” 雍正将诏书递给高无庸,补充道,“另,以朕私人口吻,给恪靖公主写几句:‘妹识见超卓,不让须眉。朕予汝子鲲鹏之翼,望其真能翱翔万里,勿负朕望,亦勿负汝一生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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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波与新时代
当这道圣旨以六百里加急发出,其内容虽未立即公之于众,但仅在其抵达库伦、以及相关手续在京启动后,便在顶级权贵圈子中引发了难以想象的地震。
朝野哗然,物议沸腾。保守派痛心疾首,上书力谏者不绝。但雍正铁腕如山,将最激烈的几份谏书留中不发,并将跳得最高的一位御史寻了个由头贬出京城,以儆效尤。皇帝以实际行动表明,此事已决,不容再议。
而在库伦,接到圣旨的固伦恪靖公主与敦多布多尔济,对着京城方向长跪谢恩,心中激荡难以言表。他们知道,赌赢了。一个全新的、充满风险却也无限可能的未来,已经向他们年幼的儿子策凌多尔济敞开。
消息传到后宫,那些曾被皇帝询问志向的公主们,眼眸中的光芒更加炽热。固伦恪靖公主的榜样,如同一道劈开黑夜的闪电,让她们朦胧的雄心,看到了化为现实的可能路径——原来,公主真的可以做到这一步!
养心殿内,雍正再次站在世界地图前。他的手指,从库伦划过,经海路,落在那片广袤的北美西岸。那里,还是一片空白。
“爱新觉罗·策凌多尔济……” 他念着这个新生的名字,仿佛看到未来,无数改姓或未改姓的皇家子孙、勋贵子弟,驾着巨舰,带着移民、工匠、典籍,如同蒲公英的种子,乘风破浪,落向全球各个角落,生根发芽。
他用恪靖公主这把锋利的“旧剑”,劈向了海外拓殖这块最坚硬的“新土”。礼法的枷锁,被打开了一道缝隙。而从那缝隙中涌出的,将是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洪流。
凤鸣瀚海,龙跃九天。一个更加波澜壮阔的时代,正随着这道惊世骇俗的旨意,加速到来。
(第875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