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深秋的访察:从太医院到试验田
雍正十二年的深秋,霜华早降紫禁城。西暖阁内,雍正批阅完最后一份关于南洋船队补给的奏折,目光落在案头几份看似寻常的奏报上——直隶寒潮早至,边关请求增拨寒衣;江南织造密陈今岁部分府县棉产欠佳;山东巡抚呈报有老农培育出抗风麦种。
这些分散的信息,在雍正眼中却勾勒出一幅完整的图景:帝国的强盛不仅需要远航的帆、精良的炮,更需要田里饱满的粮、身上温暖的衣、治病救人的药。
“高无庸。”
“奴才在。”
“备驾。朕要亲往医学典籍稽考馆、御苑农事试验场一趟。传怡亲王、吴谦、蒋廷锡、内务府总管随行。”
“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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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稽考馆:薪火相传的医道革新
圆明园附近的“医学典籍稽考馆”内,药香与墨香交织。当皇帝仪仗抵达时,新任院使吴谦正带领几位年轻太医比对两份明代医案,争论着某味药材的替代之法。
馆内景象令雍正暗自点头:典籍分门别类整齐排列,从《黄帝内经》到西洋《本草》译本,从宫廷秘方到民间验方抄本,蔚为大观。几位太医伏案疾书,有的在整理《含毒矿物药方稽考辑要》,有的在誊抄新近验证的改良方剂。
吴谦疾步迎上,正要跪拜,雍正摆手:“免礼。带朕看看你们的新规矩。”
“皇上请看,”吴谦引至东厢房,墙上赫然张贴着《太医培养与出诊新规》,“按皇上旨意,臣等已拟定细则。”
其一,师带徒常制。 名单上,十二位资深太医各带二至三名学徒,专攻内科、妇科、儿科、伤寒、正骨等科。一份“教学契”样本摆在案头,明确规定五年期内,学徒需背诵典籍、辨识五百种药材、记录百例完整脉案,并通过季度考核。
雍正细看一份师徒记录:年轻太医陈永章师从妇科圣手刘太医,已随诊记录产后调理案例十七例,其中三例使用了新研制的“去朱砂安神丸”,效果良好。“好,”雍正点头,“医术传承,就该如此系统。”
其二,严规出诊制。 另一面墙上,挂着紫檀木牌,刻着“二人同诊,八人随护”八字。细则写明:为帝后、太后、皇嗣及高位妃嫔诊视,必由两名以上太医同往,各自书写脉案对比;随行须有首领太监一名、普通太监三名、精干嬷嬷四名——嬷嬷之设,专为观察女子病症细微处,并全程见证。
吴谦解释:“前日淳嫔微恙,臣与王太医同往,四位嬷嬷在侧,记录嫔主每半个时辰的体温、面色、言语变化。诊毕,臣二人脉案几乎一致,方敢开方。”说着呈上那份详细记录,连淳嫔皱眉几次、饮水温凉偏好都记载在案。
雍正翻阅良久,眼中露出赞许:“思虑周详。太医院能主动建制如此,朕心甚慰。此规即刻明发,违者重处。”
他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晒药的小太监,忽然问:“惠民药局那边,成药推广如何?”
吴谦眼睛一亮:“回皇上,‘加味藿香正气丸’已在京师三处官药局试售,价比市面汤剂便宜三成,百姓反响热烈。昨日内务府报,首批五千瓶十日售罄,正加紧赶制。”他压低声音,“更有商人打听,能否贩往江南。”
雍正嘴角微扬:“质量把关要紧。待工艺完全成熟,可考虑特许经营。”他想起什么,“含朱砂方剂的替代研究,进展怎样?”
“臣等已拟定十七个方剂的改良方案,”吴谦引至西侧书案,展开一卷图谱,“以‘安神定志丸’为例,原方朱砂三钱,现以珍珠母五钱、琥珀粉一钱、磁石二钱替代,佐以酸枣仁、柏子仁。已在五十例轻中度失眠者中试用,七成见效,且无人出现以往朱砂制剂可能的手颤、口涩之症。”
图谱上,红笔标注“禁用”,黄笔标注“限用改良”,绿笔标注“安全可用”,一目了然。
雍正轻抚图谱边缘,沉默片刻:“人命关天,宁可慢,不可错。但这一步,终究是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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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农事试验场:嘉禾与暖羽的诞生
离开稽考馆,车驾驶往玉泉山下的“御苑农事试验场”。秋阳下,金黄的稻田与各色试验田畦交织成斑斓画卷。
户部尚书蒋廷锡与几位老农跪迎。雍正径直走向田埂,弯腰察看一穗颗粒格外饱满的稻谷。“这是?”
一位皮肤黝黑、双手粗糙的老农激动道:“皇上,这是小人祖孙三代选育的‘铁秆稻’,杆硬抗风,亩产比寻常稻多三成!”他指着旁边木牌上的记录:出苗率九成七,株高四尺二寸,每穗平均一百二十粒。
试验场里,类似的牌子林立:“苏松凤凰稻——耐涝”、“湖广三洗麦——出粉率高”、“闽南长绒棉——绒长一寸二”。更有一片特别的区域,种植着南洋商船带回的陌生作物:叶如掌状的“金薯”(甘薯)、秆上结着金黄颗粒的“玉黍”(玉米)。
雍正抓起一把泥土,感受其湿度,问蒋廷锡:“这些良种,如何推广?”
蒋廷锡呈上章程:“臣等拟三步骤:其一,实验场继续培育优选,建立‘种子谱系档案’;其二,在直隶、山东、江南设三大‘劝农所’,免费发放良种给信誉农户试种,并派老农指导;其三,将成功经验编成《御制劝农图说》,图文并茂,发至各州县。”
他指着一旁忙碌的几位“艺师”——格致院派来的懂测绘、会记录的年轻人:“他们每日测量土壤酸碱、记录生长数据,用西洋显微镜观察籽粒结构。比如这‘长绒棉’,绒长且韧,特别适合纺细纱,已交江南织造试纺。”
雍正点头,目光转向场院另一侧。那里搭着几个工棚,传出蒸汽机的噗噗声和禽鸟鸣叫。
内务府总管忙引路:“皇上,这边是‘羽绒作’。”
工棚内景象新奇:大锅内沸水翻腾,鹅毛鸭羽在碱水中翻滚去脂;蒸汽熏箱白雾弥漫,去除腥臊;烘房内竹匾上,洁白的绒毛蓬松如云。几位女工正以特制的“羽纱”为胆,均匀铺入绒毛,细密缝制绗线。
雍正接过一件成品——灰布面料的“羽绒服”,入手轻盈如无物。他披在肩上,暖意瞬间包裹。“造价如何?”
“回皇上,”总管翻开支取簿,“一件成人长袄,需鹅绒一斤半,工料银约二两一钱。比同等保暖的狐皮裘便宜七成,比厚棉袄贵五成,但轻便三倍。”他补充,“若量产,成本可再降。天津船厂的匠人试穿后,说在甲板值夜,再也不惧海风透骨。”
雍正走到缝制台前,看女工以铜钱大小的模具量取绒毛,每格填充均匀。“工序还能简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