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疤瘌石破天惊的一嗓子,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所有人的狂喜之上。
刚才还喧闹得快要掀翻屋顶的办公室,瞬间死寂。
会计手里的汇票,仿佛一下子变得滚烫,他下意识地想把手缩回来。周文海和老支书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知所措。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了两个人身上。
一个,是站着的,满脸横肉,眼神咄咄逼人的王大疤瘌。
另一个,是坐着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依旧平静的沐添丁。
气氛瞬间变得凝重,紧张感在狭小空间里迅速发酵。
沐老三和张二奎急了,他们往前一步,怒视着王大疤瘌。张二奎的手,已经摸向了腰间,虽然那里没有枪,但常年打猎的习惯让他下意识地做出了防备的姿态。
“王大疤瘌,你他娘的什么意思?”张二奎压着火气,低吼道,“我哥刚回来,累死累活拉回来这笔救命钱,你他娘的就想着分钱?你的心是黑的吧!”
“我什么意思?”王大疤瘌脖子一梗,毫不示弱地顶了回去,“我说的不是人话吗?亲兄弟,明算账!这六十万不是个小数目,关系到咱们两个村,几百口子人!现在不说清楚,以后掰扯不清,那才叫坏了大事!”
他这话,虽然难听,但却一下子戳中了在场某些人心里的那点隐忧。
尤其是跟着王大疤瘌来的那几个红旗岭的代表,本来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被他这么一喊,立刻清醒过来,眼神也跟着变了。
是啊,六十万!这笔钱是靠“长白山一号”换来的,那东西种在两个村交界的地里。这钱,怎么能算沐家村一家的?
老支书嘴唇动了动,想说句公道话,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心里也觉得王大疤瘌这事办得不地道,但人家说的话,又占着一个“理”字。
沐添丁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知道王大疤瘌早晚会来这么一出,只是没想到他这么沉不住气,这么急不可耐。
也好,矛盾早点摆在桌面上,总比藏在心里发酵成脓疮要强。
他抬起手,轻轻往下压了压,示意张二奎和沐老三稍安勿躁。
然后,他抬起头,平静地看着王大疤瘌,没有一丝一毫的怒气,反而笑了笑。
“王副社长,你坐下说。站着说话,多累啊。”
他这不咸不淡的一句话,让王大疤瘌准备好的一肚子火,硬生生给憋了回去。他感觉自己卯足了劲儿,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说不出的难受。
他哼了一声,但还是依言坐了下来。他倒要看看,沐添丁能说出什么花来。
沐添丁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他看到了张二奎的愤怒,沐老三的焦急,老支书的为难,会计的紧张,还有红旗岭那几个人眼里闪烁不定的光。
“王副社长刚才提的问题,很好。”沐添丁开口了,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而且,他提的非常及时。”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张二奎和沐老三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哥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夸起王大疤瘌来了?
王大疤瘌自己也懵了,他准备好了一堆吵架的话,结果对方上来先给他戴了顶高帽,让他后面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咱们联合社,是两个村子合伙过日子。既然是合伙,那账目就一定要清楚。尤其是这么大一笔钱,要是不说清楚,我这个社长,睡觉都不踏实。”沐添丁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