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社的基建工程,进行得热火朝天。
办公楼的地基已经挖好,工人们正忙着扎钢筋、砌砖墙,一派繁忙景象。
为了加快进度,王大疤瘌把手下的人分成了两班,白班夜班连轴转,工地上二十四小时灯火通明,机器轰鸣。
这天夜里,轮到赵老四带队值夜班。
赵老四是王大疤瘌的心腹,为人机灵,干活也肯卖力气。倒春寒那天晚上,就是他跟着王大疤瘌一起带头拆的房子。
后半夜,工人们都有点乏了,动作也慢了下来。
“都他娘的给我精神点!”赵老四扯着嗓子在工地上巡视,“想想你们的工分!今天晚上干完了这片墙,明天就能多领几块钱的工钱,回去给婆娘孩子买肉吃!”
一听到“工钱”和“肉”,工人们的劲头又上来了几分。
赵老四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到工地角落一个临时搭建的茶水棚,准备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棚里,一个负责烧水看料的半大孩子,正靠着水泥袋子打瞌睡。
这孩子叫刘三宝,是村里刘寡妇的儿子,今年才十六岁,因为家里穷,早早就不念书了,跟着村里人出来混口饭吃。他人长得瘦小,干不了重活,王大疤瘌看他可怜,就安排他在工地上干点烧水递饭的轻省活儿。
“三宝!睡你娘的觉呢!”赵老四走过去,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
刘三宝一个激灵,吓得跳了起来,揉着眼睛,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四叔。”
“四叔个屁!工地上是睡觉的地方吗?要是料被人偷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赵老四瞪着他骂道。
“我……我不敢了,四叔。”刘三宝吓得快哭了。
赵老四看他那副怂样,也懒得再骂他,自己倒了一碗热水,一口气喝了下去。
喝完水,他正准备再去巡视,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刘三宝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白面馒头。
在这个年代,精白的馒头可是好东西,工地上也只有队长级别的人,才能偶尔吃上一个。
只见刘三宝把那个馒头,掰了一小半,藏回怀里,然后把剩下的一大半,狼吞虎咽地塞进了嘴里,生怕被人看见一样。
赵老四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小子,哪来的白面馒头?
他不动声色,等刘三宝吃完,才慢悠悠地走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耳朵。
“哎哟!四叔!疼!”刘三宝疼得龇牙咧嘴。
“小子,跟我说实话,你这馒头,哪来的?”赵老四压低了声音问。
“我……我自己带的。”刘三宝眼神躲闪。
“放屁!”赵老四手上加了劲,“你家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你娘连棒子面都舍不得吃,能有白面给你吃?你是不是偷嘴了?偷的食堂的?”
“没有!我真没偷!”刘三宝急得快哭了,“是……是红兵哥给我的!”
“刘红兵?”
听到这个名字,赵老四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刘红兵这个名字,在沐家村,尤其是对于他们这些联合社的核心成员来说,是个极其敏感的存在。
这家伙自从上次举报沐添丁失败,被公社批了一顿后,就一直很消停。整天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跟个自闭了的怨妇一样。
他怎么会突然跑来给刘三宝送馒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赵老四心里立刻警觉起来。
他松开刘三宝的耳朵,换上了一副和善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宝啊,别怕,四叔不骂你了。你跟四叔说说,红兵哥他……都跟你说啥了?”
刘三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搞得一愣,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没……没说啥。他就是看我可怜,说以后每天都给我带个馒头吃。”
“就这些?”赵老四不信。
“他……他还问我……”刘三宝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他问我,咱们工地上,晚上谁管事,什么时候换班,管料的库房在哪……”
赵老四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