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下午两点十分，训练中心行政楼三层会议室。
会议室内气氛凝重。联合调查组负责人孙建国坐在主位，左右分别是监察委的赵明和国安系统的赵永刚。陆晓龙坐在桌子另一端，面前摊开着几份装订好的文件。
“陆晓龙同志，”孙建国推了推眼镜，声音平稳但不容置疑，“经过五天的全面调查，联合调查组就匿名举报涉及的三方面问题，形成了初步结论。”
陆晓龙坐姿端正，目光平静地看着对方。
“首先，关于财务问题的三项指控。”孙建国翻开第一份报告，“设备采购回扣、训练经费虚报、专项资金挪用。经核查所有票据、合同、银行流水及相关审批记录，三项指控均无事实依据。训练中心的财务管理规范，支出合规，相关指控不成立。”
他顿了顿，翻到下一页。
“其次，关于作风问题的指控。经调取监控录像、询问相关证人，并核对周雨薇学员的全部考核记录，无证据表明你与该学员存在不正当关系或给予特殊照顾。周雨薇的学习成绩与其实际表现相符，探视行为也在正常范围内。该项指控不成立。”
会议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声音。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会议桌上切出明暗相间的条纹。
孙建国合上前两份报告，打开了第三份。这份文件明显更厚，封面印着“内部调查·机密”字样。
“第三方面，关于利用职务阻碍调查的指控。”孙建国的声音略沉，“这是本次调查的重点，也是最复杂的部分。”
陆晓龙的目光微微凝住。
“调查组全面调阅了新科生物案件的卷宗、会议纪要、工作日志和通讯记录。”孙建国缓缓说道，“经过分析，发现几个程序性问题需要说明。”
他抬头看向陆晓龙：“第一，你在今年四月至六月期间，与案件关联人员周建业有过三次接触。虽然都是公开场合或正当理由，但根据《安全部门工作人员行为规范》第二十七条，涉及正在调查案件的相关人员，所有接触均应事先报备并详细记录。这三次接触中，只有一次有正式记录。”
陆晓龙开口：“行业会议上的接触属于公开社交场合，我判断无需特别报备。五月六日的偶遇时间很短，我当天在工作日志中做了备注。六月三日的通话，我在通话结束后立即向赵永刚副局长做了口头汇报。”
“但书面记录不全。”赵明接过话头，“陆主任，我们知道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程序就是程序。特别是这个案件敏感度高，任何程序瑕疵都可能被放大。”
孙建国继续：“第二，六月五日，你签发内部通知，要求暂停对新科生物海外账户的技术追踪。理由是基于技术部门的评估报告。调查组查阅了该报告，也询问了技术人员。”
他推过来一份文件：“技术部门的原话是：‘当前追踪手段成功率约60%，存在暴露风险，建议谨慎推进。’而你的通知表述是：‘技术条件不成熟，立即暂停，等待进一步指示。’这两者之间存在细微但重要的差别。”
陆晓龙看着那份报告：“孙书记，当时的情况是，我们已经监测到对方有察觉迹象。如果继续强行追踪，不仅可能失败，还可能暴露我们的技术能力和调查进度。‘谨慎推进’在实际操作中就意味着暂停。”
“这个判断可能正确，但问题在于决策过程。”赵明说，“根据规定，涉及案件关键线索的重大决定，应当经过集体讨论并有完整记录。你的通知是直接签发的，虽然有技术报告支撑，但缺少讨论环节。”
陆晓龙沉默了几秒：“当时情况紧急，我认为需要立即决断。”
“我们理解现场指挥的必要性。”孙建国说，“但调查组的工作是审查程序合规性。而程序上，确实存在瑕疵。”
他合上第三份报告，取出最后一份文件。这份文件很薄，只有两页。
“基于以上调查结论，联合调查组经研究，并报上级批准，现做出如下决定。”孙建国的声音正式而严肃，“第一，关于财务问题和作风问题的指控，查无实据，予以澄清。”
“第二，关于阻碍调查的指控，目前无证据表明存在主观故意或实际后果。但陆晓龙同志在案件调查过程中，确实存在程序执行不严格、记录不完整的问题。”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陆晓龙：“根据《领导干部监督管理办法》第十四条和《安全部门工作人员行为规范》第三十九条，在涉及重大案件调查期间出现程序问题，为确保调查公正性，涉事人员应暂时回避。”
赵永刚这时开口：“晓龙，这不是处分，是程序性回避。调查组认为，新科生物案件需要继续推进，但你的参与可能会因程序瑕疵而影响后续司法过程的严谨性。”
陆晓龙缓缓点头：“我明白。”
孙建国宣读最后的内容：“经研究决定：一、陆晓龙同志即日起暂停训练中心主任职务，由副局长赵永刚同志暂代。二、暂停特别行动队负责人职务，相关工作移交赵永刚同志统筹。三、陆晓龙同志需在二十四小时内完成工作交接，离开训练中心，接受进一步审查。审查期间不得参与任何案件相关工作。”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
陆晓龙沉默片刻，开口问道：“审查期间，我的权限和待遇如何？”
“保持原职级待遇，配合调查。”赵明回答，“审查重点是澄清程序问题，不是追究责任。我们会尽快完成工作。”
“我需要在哪里配合审查？”
“已经安排好了临时住所，在城东的安全屋。”赵永刚说，“会有专人负责联络和保障。审查期间，你不能与训练中心人员接触，这是规定。”
陆晓龙看向孙建国：“训练中心的学员培训不能中断，特别是下周的实战演练，涉及六个部门协同，我已经筹备三个月。”
“这点你放心。”赵永刚接过话，“我会亲自盯。所有既定计划照常进行。”
“特别行动队手头有三条线索正在追踪，特别是与新科生物相关的部分，陈锋教官最熟悉情况，我建议由他暂代具体指挥。”
“建议收到，我们会研究。”孙建国记录着。
陆晓龙深吸一口气：“最后一个问题：学员周雨薇的情况如何处理？她完全是无辜被卷入的。”
“调查组已经就作风问题做出澄清结论。”赵明说，“只要她没有违规行为，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当然，作为证人之一，后续可能还需要她配合说明情况。”
“我明白了。”陆晓龙站起身，“我接受组织决定。现在可以开始交接了吗？”
孙建国也站起来：“请先交出工作证、门禁权限、公务车辆钥匙及所有涉密载体。然后回办公室整理个人物品，二十四小时内离开。调查组会派员陪同。”
陆晓龙从口袋取出证件和钥匙，又从公文包中拿出加密u盘，放在桌上。
“个人手机和电脑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接受检查。”他说，“涉密系统访问权限，可以通过管理员账户直接注销。”
孙建国示意助手收好物品：“陆晓龙同志，请理解这是正常程序。组织会尽快查清事实。”
“我始终相信组织。”
陆晓龙敬了个礼，转身走出会议室。门口有两名调查组的年轻干部等待。
“陆主任，我们陪您去办公室。”其中一人说。
“麻烦了。”
三人来到二楼主任办公室。两名干部站在门口：“请整理私人物品，需要带走的请登记，我们会检查。”
陆晓龙推门进去。办公室里多了两个空纸箱，显然是提前准备的。
他开始整理。抽屉里的家庭照片、军功章、几本私人书籍、一些个人笔记。每样东西都小心放入纸箱。
整理到文件柜时，他停了一下。柜子里有几十个档案盒，都是训练中心的工作资料。他抽出其中一个，里面是周雨薇这四个月的训练评估和进步记录。他翻了翻，又放了回去——这是工作文件，不能带走。
最后收拾办公桌。笔筒、便签、那盆绿萝——周雨薇两个月前送的，说办公室里需要点生机。绿萝长势很好，叶片翠绿。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连盆端起，放入纸箱。
“陆主任，植物可以带走。”门口的干部看了一眼，“属于私人物品。”
“谢谢。”
纸箱装满时，办公室门被敲响了。陈锋站在门口，脸色沉重。
“晓龙，赵局让我来协助交接。”陈锋说，目光扫过两名调查组干部。
陆晓龙点点头：“正好。特别行动队的工作，有几件事要交代。”
两人在办公桌前坐下。陆晓龙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笔记本，翻开：“第一条线索，新科生物的海外资金流向，李明哲已经追踪到第二层中转账户，下周可能有突破。你要盯紧，但注意方式，别打草惊蛇。”
陈锋快速记录着。
“第二条线索，cx-7药剂的生产设备来源。技术组比对了几家制药设备供应商的记录，发现两处异常采购。相关证据已经固定，下一步需要协调药监部门介入。”
“第三条线索，”陆晓龙压低声音，“周建业与李国强上个月在深圳的会面，我们只掌握了时间和地点，但不知道谈话内容。李明哲正在尝试恢复他们当时可能使用的通讯记录，这需要更高级别的授权，你要帮他去申请。”
“明白。”陈锋合上本子，“晓龙，这边你放心。只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