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相府,张灯结彩,却处处透着诡异的割裂感。
前院红绸缠绕,鼓乐喧天,本该是双喜临门的热闹景象,偏房里却静得能听见雪花落在窗棂上的轻响。沈清辞坐在冰冷的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左颊的疤痕在惨淡的光线下愈发狰狞。云芝拿着一盒劣质的胭脂,粗鲁地往她脸上抹,动作重得像是在发泄不满。
“快点!磨蹭什么?靖王府的花轿都快到门口了,别让人家等急了!” 云芝的声音尖利,胭脂粉末呛得沈清辞忍不住咳嗽起来,牵动了脸颊的肿痛,疼得她眉头紧蹙。
她没有反抗,只是木然地坐着。这三天里,她哭过,闹过,哀求过,可柳氏的态度无比坚决,甚至派人看守着她,不让她踏出偏房半步。她知道,自己就像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注定要被送到靖王府,嫁给那个素未谋面的傻子。
“姐姐,你看我好看吗?” 沈清月穿着一身大红的嫁衣,珠翠环绕,裙摆上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样,走了进来。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炫耀。
沈清辞抬眼望去,镜中的沈清月明艳动人,与自己身上这件洗得发白、缝缝补补的旧嫁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件嫁衣,还是柳氏从箱底翻出来的,据说是沈清辞祖母辈的东西,又旧又丑,穿在身上沉重又冰冷。
“好看。” 沈清辞的声音干涩,没有一丝波澜。
沈清月走到她身边,拿起一支珠钗,假意要为她插上,却在靠近她脸颊时,故意用珠钗的尖端轻轻刮了一下她的疤痕。
“嘶——” 沈清辞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猛地偏过头。
“哎呀,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沈清月连忙收回手,脸上露出无辜的表情,眼底却闪过一丝得意,“你的疤痕这么深,就算用再多胭脂也遮不住,真是可惜了。不过没关系,靖王殿下的儿子是个傻子,他肯定不会在意这些的。”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沈清辞的心上。她看着沈清月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却光洁无瑕的脸,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嫉妒。为什么同样是双胞胎,妹妹就能拥有一切,而她却只能承受所有的苦难和不公?
“妹妹,李公子温文尔雅,才华横溢,你嫁过去,一定要好好过日子。” 沈清辞强忍着眼泪,轻声说道。她虽然羡慕妹妹的婚事,却也真心希望妹妹能幸福。
沈清月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娇俏:“那是自然。不像姐姐,要嫁给一个傻子。不过姐姐也不用难过,傻子好糊弄,以后你在靖王府,说不定也能过得安稳。”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鞭炮声和迎亲队伍的喧闹声。柳氏走了进来,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清辞,靖王府的花轿到了,该上轿了。记住,到了靖王府,要安分守己,好好伺候王爷和王妃,还有你的夫君。别给相府丢脸,更别让清月跟着你受牵连。”
沈清辞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站起身。她最后看了一眼这间破旧的偏房,这里虽然寒冷破旧,却是她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如今,她要离开这里,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嫁给一个傻子,开始一段未知的人生。
云芝推着她,快步走出偏房。前院的热闹景象扑面而来,红色的灯笼,红色的绸带,红色的花轿,还有脸上洋溢着笑容的宾客。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就像一个局外人,被强行拉进这场盛大的婚礼。
沈清月也穿着嫁衣,站在另一顶花轿旁,接受着宾客们的祝福。李公子骑着高头大马,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温文尔雅,玉树临风。他看到沈清月,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伸手将她扶上花轿。
那一幕,刺痛了沈清辞的眼睛。她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像妹妹一样,嫁给一个心仪的良人,拥有一场真正属于自己的婚礼。可这一切,对她来说,都只是奢望。
“快点上轿!别磨蹭!” 柳氏不耐烦地推了沈清辞一把,将她推向靖王府的花轿。
沈清辞没有反抗,默默地钻进了花轿。花轿里铺着柔软的锦缎,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她坐在花轿里,听着外面的喧闹声和鼓乐声,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花轿缓缓抬起,朝着靖王府的方向驶去。沈清辞撩开轿帘,最后看了一眼相府的方向。她看到母亲和妹妹站在门口,脸上带着笑容,却没有一丝不舍。那一刻,她的心彻底死了。
相府对她来说,从来都不是家,而是一个冰冷的牢笼。如今,她离开了这个牢笼,却又要走进另一个未知的深渊。
与此同时,沈清月也坐上了尚书府的花轿,朝着相反的方向驶去。她坐在花轿里,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心里却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她相信,凭着自己的美貌和智慧,一定能在尚书府站稳脚跟,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
靖王府离相府并不远,半个时辰后,花轿就到了靖王府门口。沈清辞被丫鬟扶下花轿,走进了这座气势恢宏的王府。王府里张灯结彩,宾客满堂,却没有多少真心的祝福。所有人都知道,靖王的儿子是个傻子,而她沈清辞,是个脸上有疤的晦气女子,这门亲事,不过是一场笑话。
沈清辞低着头,跟在丫鬟身后,穿过喧闹的人群,走进了拜堂的大厅。大厅中央,站着一个穿着大红喜服的男子。他看起来和沈清辞年纪相仿,身形挺拔,眉眼俊朗,可眼神却有些呆滞,脸上带着孩童般的纯真。
他就是靖王的儿子,萧煜。
萧煜看到沈清辞,眼睛亮了一下,像个孩子看到了新奇的玩具,快步走到她身边,伸手想要触碰她的脸,却被一旁的靖王妃拦住了。
“煜儿,不可无礼。” 靖王妃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又带着一丝威严。她看着沈清辞,眼神复杂,有同情,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拜堂仪式很快就结束了。沈清辞被送入了新房,而萧煜则被靖王妃拉去招待宾客。新房布置得很精致,红烛高照,锦被铺床,处处透着喜庆。可沈清辞却觉得无比冷清,她坐在床边,看着跳跃的烛火,心里一片茫然。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推开了。萧煜走了进来,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他走到沈清辞身边,好奇地打量着她,眼神清澈,没有丝毫恶意。
“你是谁?” 萧煜的声音带着一丝稚气,像个懵懂的孩子。
“我是你的妻子,沈清辞。” 沈清辞轻声说道,心里充满了苦涩。
“妻子?” 萧煜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这个词的含义。过了一会儿,他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妻子就是可以和我一起玩的人吗?”
沈清辞愣住了,她没想到萧煜会这么问。她点了点头:“算是吧。”
“太好了!” 萧煜开心地拍手,“我以前都没有人和我玩,他们都嫌我傻,不愿意理我。你愿意和我玩,你真是个好人!”
看着萧煜纯真的笑容,沈清辞的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这个傻子王爷,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可怕。他的眼神清澈,笑容真诚,没有丝毫的算计和恶意。
“你脸上有一道疤。” 萧煜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疤痕,却又小心翼翼地收了回去,像是怕弄疼她,“这个疤是怎么来的?是不是很疼?”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颤。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嫌弃她的疤痕,骂她晦气,只有萧煜,没有嫌弃她,反而关心她疼不疼。
“是小时候被疯狗抓伤的。” 沈清辞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疯狗好可怕!” 萧煜皱起眉头,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它为什么要抓你?我帮你打它!”
看着萧煜一本正经的样子,沈清辞忍不住笑了。这是她十五年来,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
“已经过去了,没关系。” 沈清辞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