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中透出的金色光芒,温暖得像深秋午后的阳光。
苏清雪站在光流中,看着指尖与几何体连接的地方——那些沸腾的数据光流正顺着她的手臂倒流,涌入她的身体。没有预想中的剧痛,反而是一种温和的,仿佛浸泡在温水中的舒适感。
但这感觉……不像治疗。像一场温柔的行刑,每一缕光都在修复她的身体,同时也在将她更牢固地“绑定”在这个注定吞噬她的位置上。
像归位。
覆盖全身的蓝色脉络,在金色光芒的照耀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从深蓝褪成淡蓝,从淡蓝褪成几乎透明的银白色,最终隐入皮肤之下,只留下极浅的痕迹。
左眼失明的黑暗在消退,右眼的模糊视野重新变得清晰。
怀表碎裂后留下的光核,此刻正悬浮在她与几何体之间,像一颗微小的恒星,散发着柔和的脉动。每脉动一次,就有更多金色光流涌入她的身体。
苏清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k的“因果律炮”倒计时仍在脑海中回响,人质的脸在她眼前晃动。她必须在“庇护所”效果结束前,找到关闭那该死武器的办法。
她将意识探向核心,试图在浩瀚的数据流中寻找接口。
“请求接入‘因果律炮’控制系统。”她在意识中命令。
没有回应。
“请求显示方舟协议异常状态详情。”
依旧沉默。
就在她准备尝试更直接的指令时——
轰。
不是声音,是感觉。
仿佛有人在她颅骨内引爆了一颗信息炸弹。
她“成为”了陈默。
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视野因撞击而模糊扭曲。车辆翻滚时安全带勒进胸腔的剧痛,玻璃碎片划开皮肤的刺痛,还有——最深处那种冰冷的、缓慢蔓延的绝望。
不是对死亡的恐惧。
是对她的失望。
“清雪……最后……还是没来……”
意识在黑暗边缘徘徊时,这个念头如同钝刀,一遍遍切割着残存的感知。他试着抬起手,想摸出手机——屏幕碎了,但还能模糊看见那个未接来电的红色标记:38次。
38次重拨。
38次无人接听。
然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得不成调子,对着破碎的空气说:“别哭……不值得……”
不值得什么?
是不值得为我哭?
还是……我不值得你爱?
黑暗彻底吞没前,最后的画面是葬礼。他“看见”自己躺在棺材里(多么奇怪的角度),然后“看见”她——一身黑衣,站在人群最远处,侧脸冰冷,转身离开。
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心脏在那一瞬间彻底冻结。
洪流退去。
苏清雪双腿一软,跪倒在核心空间冰冷的地板上。泪水毫无征兆地涌出,不是啜泣,是无声的、汹涌的崩溃。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手死死捂住胸口,那里疼得像被那只“看见”她转身离去的心脏,隔着时空狠狠攥住了。
原来他死前……是那样想的。
原来那句“不值得”,是这个意思。
“对不起……”她蜷缩起身体,额头抵着地面,声音破碎不堪,“对不起……陈默……我接到了……我真的接到了……”
金色光流温柔地包裹着她,却无法温暖灵魂深处骤然裂开的冰川。
视角强行切换,她再次“成为”了自己——前世的自己。
葬礼结束后的第三天,凌晨三点,苏氏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灯光惨白,她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摊开的不是财报,而是一叠厚厚的、从各种非法渠道获取的调查报告。
车辆刹车系统被精细破坏的现场照片。
赵天雄与境外账户的资金往来记录。
以及……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一个戴着银边眼镜、穿着定制西装的男人侧影,旁边标注着代号:“k——深渊财团执行官”。
她拿起那张截图,指尖冰凉,抖得几乎握不住纸。
“陈默……”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你不是意外……”
画面快速闪回:
她在深夜的太平间外站了六个小时,最终没有进去看他的遗体——不是不想,是不敢。怕看见他冰冷的模样,自己会当场疯掉。
她在书房里一遍遍播放他最后那条语音留言,听他用疲惫的声音说“今晚加班,不用等我”,然后蜷在椅子上,咬着手背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动用了苏氏所有隐藏人脉,甚至触碰了法律边缘,才挖到一个深渊财团外围“掮客”的联系方式。
然后她做了那件疯狂的事。
拨通加密号码。
“我要见k。”她说,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陌生,“开价吧。”
电话那头传来低笑:“苏总,您知道您在要求什么吗?”
“我知道。”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我要真相。以及……我要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长久的沉默。
然后,她轻声说,每个字都像在滴血:
“再见他一次的机会。”
场景切换。
地下某处,墙壁是冰冷的合金,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诡异的、类似臭氧的味道。她穿着病号服,坐在一张金属椅子上,面前是一份厚度惊人的协议。
标题:《时空锚点回溯实验——志愿者知情同意书(绝密)》
密密麻麻的条款,全是用最专业的术语包裹着的、赤裸裸的恐怖:
“实验可能引发不可逆的基因链崩溃……”
“意识可能永久迷失在时空夹缝……”
“成功率为理论值0.00017%,且定义模糊……”
“志愿者需同意在实验期间及之后,接受全面监控及必要时的……‘处理’。”
她拿起笔。
手在抖。
笔尖悬在签名栏上方,迟迟无法落下。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陈默笑着把热牛奶推到她手边的早晨,他熬夜等她回家在沙发上睡着的侧脸,他死前最后那条语音留言里的疲惫……
还有葬礼上,她转身离开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的血。
“苏小姐,”一个穿白大褂、戴着口罩的研究员(眼睛是冷漠的电子蓝)轻声提醒,“您还有三十秒考虑。实验窗口期即将关闭。”
她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平静。
笔尖落下。
签名是颤抖的,但一笔一划,写得极其用力,几乎划破纸背。
苏清雪。
痛苦。
无法形容的痛苦。
不是肉体上的——虽然肉体也在崩溃,皮肤下开始浮现出诡异的蓝色脉络,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是意识层面的撕裂感。
仿佛有无数双手在拉扯她的灵魂,要把它撕成碎片,然后扔进不同的时间流。她“看见”无数个平行可能性在眼前疯狂闪烁:
一个世界里,陈默活到了八十岁,坐在摇椅里,膝头趴着一只猫,阳光很好。只是身边没有她。他偶尔会看向身旁空着的摇椅,眼神平静,但深处有种永远填不满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