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社别墅里那一声凄厉的惨嚎,并未消散在西郊湖畔的晚风中,而是像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荡开了一圈无形的、席卷全城的涟漪。
这圈涟漪,首先触及的,是安监局的副局长,刘峰。
彼时,刘峰正坐在云州最顶级的会所“锦绣阁”的包厢里。他身边坐着城东化工园区一家大型企业的李老板,两人之间,隔着一个身段妖娆、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孩。桌上摆的是蓝鳍金枪鱼刺身和澳洲龙虾,杯中晃动的是琥珀色的三十年威士忌。
刘峰心情极好。白天张局长在电视台那番声情并茂的表演,他也看了,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能把草菅人命的勾当,粉饰成“生命至上”的功绩,这等颠倒黑白的本事,才是官场安身立命的真功夫。
“刘局,我再敬您一杯。”李老板端起酒杯,满脸堆笑,“我们厂区能有今天的平稳发展,全靠您和张局长的关照。以后,还请您多多提携。”
“好说,好说。”刘峰哈哈一笑,与他碰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滑入喉咙,带来一阵舒畅的灼热感。
他放下酒杯,习惯性地将手伸向旁边女孩裸露的肩膀,准备说几句荤素搭配的笑话,活跃一下气氛。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片细腻的皮肤时,一股完全不同的、剧烈的灼热感,毫无征兆地从他的手背上爆发开来。
那不是酒的灼热,也不是情欲的火热。
那是一种……仿佛被融化的铁水当头浇下的、毁灭性的剧痛。
“啊!”
刘峰触电般地缩回手,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包厢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音乐声戛然而生。李老板和那个女孩都惊愕地看着他。
“刘局,您怎么了?”
刘峰没有回答。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右手。
手背上,皮肤完好无损,甚至连一点红印都没有。但他感觉到的,却是皮肉被烧穿,脂肪在“滋滋”作响,神经一根根被烧断的、清晰到令人发疯的痛苦。
一股浓烈的、仿佛是塑料混合着化学品燃烧的刺鼻焦糊味,钻入他的鼻腔。
这味道……他太熟悉了!
李老板的化工厂里,那些不合格的反应釜,一旦发生泄漏,烧起来就是这个味道!
“水!快!水!”刘峰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冷汗涔涔。他像个疯子一样,抓起桌上的冰桶,不顾一切地将整只手插了进去。
冰块与皮肤接触,刺骨的寒意传来,但那股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灼痛感,却丝毫没有减弱,反而像是被激怒了一般,更加疯狂地向他手臂上蔓延。
他能“看”到,自己的皮肤正在起泡、溃烂、变黑,像一块被扔进火堆里的朽木。
可当他颤抖着从冰桶里抽出手时,那只手在水晶灯下,依旧白皙、完整,只是因为寒冷而微微发紫。
幻觉?
不!不是幻觉!
痛苦是如此真实,那股焦糊味是如此清晰!
“刘局……您……您没事吧?”李老板被他这副魔怔的样子吓到了,结结巴巴地问道。
刘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和无法言说的恐惧。他看着李老板,又看了看自己那只“完好无损”却又“面目全非”的手,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深渊里的触手,缓缓缠住了他的心脏。
他想起了下午,他跟张建社汇报时,轻描淡写提到的那个被五十万“摆平”的、从脚手架上摔断了脊椎的年轻工人。
他又想起了去年,李老板厂里那个被化学液体烧伤,最终被定性为“自行操作不当”的倒霉蛋。
这些被他们当成数字、当成麻烦,随手抹去的“事故”,此刻,似乎正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回到了他们自己身上。
……
同一时间,城北,一家名为“宏达钢构”的工厂办公楼里。
老板钱宏达正坐在他那间比普通人家客厅还大的办公室里,一边泡着顶级的大红袍,一边用免提打着电话。电话那头,是他的情妇,两人正为晚上去哪个奢侈品店购物而调笑着。
“宝贝儿,你放心,卡地亚那个新款手镯,保证给你拿下。我刚打发了一个要饭的,心情正好着呢。”钱宏达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