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中那个“要饭的”,就是今天上午,他让手下用五十万打发走的、那个摔断了脊椎的工人的老父亲。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办公室天花板上,那盏他花了大价钱从意大利进口的、由无数水晶吊坠组成的豪华吊灯,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钱宏达下意识地抬起头。
他看到,吊灯正上方的天花板,一块石膏板毫无征兆地脱落,露出了里面黑洞洞的钢筋结构。紧接着,固定着吊灯主体的膨胀螺栓,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拔了出来,一颗,接着一颗,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
重达数百公斤的水晶吊灯,失去了所有支撑,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带着一股呼啸的风声,直直地朝着他的头顶砸了下来!
钱宏达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里倒映出那片越来越近、闪烁着死亡光芒的水晶。
他想躲,想跑,想喊。
但他的身体,却像是被灌满了铅,僵在原地,动弹不得。他所有的动作,都只来得及化作喉咙里一声短促的、被极致恐惧挤压出来的“呃”。
“轰——!!!”
一声巨响。
价值百万的水晶吊灯,在他那张名贵的黄花梨木办公桌上,砸成了一堆璀璨的、致命的碎片。
钱宏达整个人被砸翻在地,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冒金星,耳中嗡嗡作响。他感觉自己的头被重物狠狠地擦过,火辣辣地疼。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伸手一摸额头,满手都是温热粘稠的鲜血。
他顾不上头上的伤,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这不是意外!
他这间办公室,是请了最好的施工队,用了最好的材料装修的。这盏吊灯,安装的时候他亲自监工,用了八根最粗的螺栓固定,别说吊灯,就算挂一头牛都掉不下来!
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就掉下来了?
他想起了那个摔断了脊椎的工人。
事故报告上写的,就是“高空坠物,意外砸伤”。
一股寒气,从他的尾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他感觉这间熟悉的、豪华的办公室,瞬间变成了一座冰冷的、充满了恶意的坟墓。
……
这样的“意外”,在云州的夜色中,如同一场无声的瘟疫,精准地降临在每一个与“安全生产”四个字相关的、不干净的人身上。
安监局稽查大队的大队长,在家里给鱼缸换水时,被一个质量毫无问题的加热棒漏电,电得浑身抽搐,口吐白沫,体验了一把“违规操作触电”的滋味。
安监局负责数据统计的科长,正坐在电脑前,美化着一份准备上报省里的季度报告,键盘突然短路起火,烧得他满手是泡,让他亲身感受了一下他笔下那些被定义为“轻微”的火情。
那些曾经拿了黑钱,帮忙出具“安全合格”虚假报告的第三方检测机构负责人;那些为了赶工期,视安全条例为无物,克扣安全经费的企业老板……
在同一天晚上,不同的地点,他们或被突然倒塌的家具砸伤,或被无故爆裂的热水管烫伤,或在平地上莫名其妙地摔断了腿……
每一个“意外”,都像是一面镜子,清晰地映照出他们曾经亲手制造或掩盖过的某一起安全事故。
痛苦是真实的,恐惧是真实的,但去医院检查,却又查不出任何符合逻辑的、严重的器质性病变。医生们看着这些浑身是伤、却在仪器上显示“一切正常”的病人们,脸上写满了困惑。
起初,他们都以为这只是自己倒霉。
但当第一个电话拨通时,恐慌,便正式开始了。
“喂,老钱吗?我……我是刘峰……我他妈的好像见鬼了!”
电话那头,传来刘峰带着哭腔和颤抖的声音。
而钱宏达,正捂着流血的额头,哆哆嗦嗦地准备拨打刘峰的电话。听到手机里传出的声音,他浑身一激灵,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刘……刘局?你……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