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自首!
第一个字,“我”。
第二个字,“投”。
第三个字,“案”。
……
他像一个虔诚的信徒,用最原始的方式,书写着自己的忏悔书。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渗出,滴落在冰冷的石板上,与那些白色的划痕,融为一体。
终于,当最后一个“首”字的最后一划完成时,他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
“我投案自首”。
四个歪歪扭扭、刻痕深浅不一的大字,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永远地烙印在了这栋豪华别墅的心脏位置。
他做完了。
他已经向那个未知的存在,递交了他的降书。
别墅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王建国躺在地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上那个光秃秃的电线接头,等待着自己最终的宣判。
一秒。
两秒。
一分钟。
什么都没有发生。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开始重新将他淹没。难道……连投降的资格都没有吗?
就在这时。
“叮铃铃——”
一阵突兀的、老式的电话铃声,在空旷的别墅里响了起来。
王建国一个激灵,猛地从地上坐起。
他循声望去,只见在原本放置着紫檀木茶几的客厅中央,不知何时,多了一部红色的、最老款的拨盘电话。那鲜红的颜色,在这片惨白空旷的空间里,像一滴凝固的血。
铃声还在固执地响着,一声又一声,敲打着他脆弱的神经。
王建国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颤抖着手,抓起了那冰冷的话筒。
“喂?”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声音。
只有一阵轻微的、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电流“沙沙”声。
“喂?!是谁?!说话!”王建国对着话筒,声嘶力竭地吼道。
电流声依旧。
王建国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他明白了,这个电话,不是打进来的。
是让他……打出去的。
他看着那个古老的拨盘,上面是0到9的阿拉伯数字。他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该打给谁?
他不知道市纪委的号码。那种号码,从来都是别人打给他,他从不需要去记。
他下意识地,拨出了那三个他这辈子最熟悉的数字。
1。
1。
0。
当最后一个数字拨完,转盘“咔哒”一声归位时,电话那头那阵“沙沙”的电流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清晰的、沉稳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男人声音。
“这里是市纪委。”
王建国握着话筒,愣了足足三秒。
然后,他那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断裂。
“我……我是王建国……”
他张开嘴,声音却破碎得不成样子,眼泪和鼻涕,毫无征兆地喷涌而出。
“我来自首……我交代……我全部都交代……”
他嚎啕大哭起来,像一个迷路已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
他哭着,诉说着自己伪造数据,压案不报的罪行;哭着,供述出那些与他同流合污的下属和利益相关的商人;哭着,将自己半生经营的、那张盘根错节的罪恶网络,一点一点地,亲手撕开。
电话那头的人,始终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建国的哭声渐渐停歇,只剩下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
他已经说完了,把他能想到的,所有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就在这时,别墅外,一阵由远及近的、尖锐而急促的警笛声,划破了深夜的寂静。
那不是他熟悉的公安警车的警笛。
那声音更尖,更冷,更具穿透力。
是纪委办案车辆的警笛声。
王建国听着那越来越近的警笛,脸上没有恐惧,反而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怪异的笑容。
他慢慢地放下话筒。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扇囚禁了他一夜的、坚不可摧的落地窗,那扇他怎么都走不出去的别墅大门,都悄无声息地,自动打开了。
晚风,再次涌了进来。
这一次,风里没有了阴冷和诡异,只有一股自由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清新。
王建国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栋被搬空的、刻着他罪证的宫殿,然后,一步一步,坦然地朝着门外那片闪烁的红蓝光芒,走了出去。
他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