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转身从案上取来一部手抄书卷,封页墨迹犹新,题曰《纪效新书》。
“此书我亲笔誊录,未曾亲授他人。”他将书递出,“望你他日执此书,领千军。”
张定远双膝跪地,双手接过。书册入手沉重,纸页间透着墨香与岁月磨砺的质感。他喉头微动,终只沉声道:“定不负帅令。”
讲阵堂散学时,日头已偏西。张定远捧书离堂,步履缓慢却不曾停顿。肩伤仍在隐隐作痛,每走一步都牵扯神经,但他挺直脊背,如同扛着某种无形之责。
回营途中,他路过校场,见新兵正在演练鸳鸯阵。十人一组,持械推进,动作生涩却认真。他驻足片刻,目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那人左臂挥动略显迟滞,正是刘虎昨日受伤的位置。
他未上前,只是默默记下这一细节,心想明日操练时需提醒其调整步伐节奏。
踏入营帐,他将书置于案上,解开肩部缠布,换药时指尖触到结痂边缘,一阵刺痛传来。他咬牙忍住,重新包扎完毕,才坐下翻开书页。
第一页便是戚继光亲笔所题: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善用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
他逐字读完,提笔取来空白竹简,准备誊录要点。笔尖沾墨,刚写下“山地作战”四字,忽闻帐外脚步声近。
亲兵撩帘而入:“戚帅有令,明晨卯时,召你旁听军议。”
张定远搁笔,起身应命。
亲兵离去后,他重新坐下,目光落在摊开的书页上。窗外暮色渐浓,风掀动一角纸页,发出轻微响动。他伸手压住,指腹擦过一行批注——那是戚继光亲笔添写的小字:
“阵者,势之具也;势者,心之所向。”
他盯着那行字,久久未动。
远处传来巡更的梆子声,一下,又一下。
他抬起右手,轻轻抚过书脊,仿佛触摸到了某种尚未到来的命运。
笔筒里的毛笔突然倾倒,滚落在地,发出清脆一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