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将领指着他说:“你凭什么代表全军?你才入营多久?凭什么一句话就调动火器营?凭什么让主帅为你破例?”
张定远放下酒碗,手从剑柄上移开。他没有抬头,也没有立刻回应。席间所有人都停了说话,连烤肉的油滴在炭火上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
他慢慢站起身,动作不快,但每一步都稳。走到空地中央,背对着主帐,面对一圈将领和围坐的士卒。
“我凭的是三河口的地图。”他的声音不高,也不激昂,“昨日潮退后留下的湿痕有三尺宽,说明水位最低是在子时前后。倭寇探子的脚印从南面来,鞋底沾着白沙湾特有的黄泥,方向正对三河口芦苇丛。”
他停了一下,扫视众人。
“他们的船靠岸时,船头偏左十二度,是因为水流冲刷右岸更急。我们五人分两路,一人引火油往船尾倒,三人堵住岸边退路,两人断后警戒。风向是东南,点火后烟往北飘,不会惊动主力营地。”
有人想开口,被他目光一压,又闭上了嘴。
“这次行动耗时三刻钟,往返行程四里半,途中经过两处软泥地,一名队员陷进去,被拖出后继续前进。我们烧了五艘船,其中三艘满载粮草,两艘藏有火药箱。缴获作战草图两张,铜牌一枚,上面刻着‘山本队’字样。”
他看向刚才质问他的将领。
“请问,哪一步是侥幸?若换作诸位守白沙湾,能不能算准潮汐提前布防?能不能在无令情况下判断敌情并出击?如果能,那我今日所为,不过照章行事。”
全场安静。
那将领脸色变了变,冷笑道:“你说得倒是清楚。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失败呢?五个人送命不说,打乱全军部署怎么办?军中讲规矩,不是让你逞英雄的地方!”
张定远点头。
“你说得对。军中确实讲规矩。我没有接到命令,擅自行动,这是事实。我已经向戚帅自请申诫,愿意接受处罚。”
他顿了顿。
“但我还是要说,林浦村离三河口只有七里路。那边有三百多户百姓,孩子老人占了一半。倭寇一旦登岸,半个时辰就能杀到村口。我不敢等。也不能等。”
他说完,转身对亲兵道:“取沙盘来。”
亲兵迅速搬来一个木制沙盘,摆在中央。张定远拿起炭笔,在上面画出河道走向、滩涂位置、芦苇分布。
“这是三河口地形。溪流在这里拐弯,形成死角。敌船只能单列靠岸,最多停三艘。我们从北竹林伏道潜入,利用夜色掩护,分成东、西、中三组。”
他一边画一边标点。
“东组负责点火,西组用火铳压制岸边巡逻,中组突袭主船。信号以竹哨为准,一声准备,两声行动,三声撤离。整个过程不发一矢,不喊一声,只为速战速决。”
他又写下几行字:
参战人数:六(含指挥官)
实际伤亡:零
任务耗时:一百八十七息
焚毁敌船:五艘
缴获物资:火药两箱、干粮三十袋、地图二张、铜牌一枚
“这些数据都在战报里,军需官和通译已经核验过。若有疑问,现在可以去查。”
没人动。
角落里一名老副将低头喝酒,另一人盯着沙盘看了很久,终于叹了口气。
张定远把炭笔放下。
“我知道自己职位低。我是伍长,不是统将。我没资格调兵,更不该越权决策。这一战之后,我会写明职责文书,交由主帅处置。”
他环视四周。
“但如果有下一次,我还是会先救人,再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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