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定远放下炭笔,走出工坊。天刚亮,风从营地外吹进来,带着铁炉余温的焦味。他站在高台上,看了一眼远处还未熄火的炉膛,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新炮草图。图纸上每一笔都清楚,可他知道,再好的炮,没人用也是废铁。
他转身走向校场。脚步声落在石板上,一声接一声。老陈跟出来喊了一声,他没回头。现在不是改图纸的时候了。
到了校场中央,他站定,抬手示意集合。火器营的老兵们迅速列队,一百二十人整齐站好。他们身上还带着昨夜训练的疲惫,但没人出声,全都看着张定远。
“火铳我们练出来了。”
他声音不高,但每个人都听清了。
“长管铳打得准,三轮齐射压得住倭寇冲锋。虎蹲炮能炸开掩体,刺刀装上去,近战也不吃亏。这些,都是你们一枪一弹打出来的。”
他停了一下,扫视全场。
“可敌人不会停下。他们在学我们的火铳,已经开始造自己的炮台。沿海三处石垒已经建好,我们的人攻不进去,死在墙下的兄弟越来越多。”
有人握紧了拳头。
“一个人再强,挡不住千军万马。一支火铳再利,也护不住千里海岸。所以——”
他抬起右手,指向辕门方向。
“从今天起,火器营扩编!凡有胆识、愿抗倭者,皆可入营!不论出身,不论来历,只要肯拼,就能拿铳!”
话音落下,没人说话。
几个老兵互相看了一眼。有人皱眉,有人低头。
张定远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怕新兵拉低战力,怕资源不够分,怕队伍变杂乱。
他没解释。
直接下令:“刘虎!”
“在!”
“去把告示贴出去,传令兵立刻出发,周边五里村镇全走一遍。招人标准只有一条——问清楚,为什么来当兵。”
刘虎领命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辕门外就开始有人报到。
第一批来了七个。有猎户,背着弓,穿着旧皮甲。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汉子说,村子去年被烧了,全家只剩他一个,听说火器营专打倭寇,连夜赶来的。
张定远问他:“怕不怕火铳?”
那人摇头:“火铳响是响,可总比倭刀砍脖子好。”
张定远点头,让老兵带他们去领装备。
第二批来了十二人。有个少年才十七八岁,手抖得厉害,说话声音小。问他是谁带他来的,他说自己走来的。爹娘不让,他就半夜翻墙跑了。
“为啥非来这儿?”
少年抬头:“我哥死在戚家军前哨战,我想替他报仇。”
张定远看了他很久,最后说:“先练胆。敢不敢碰火铳?”
少年咬牙:“敢。”
当天下午,他就站在靶场边上,听着别人射击,脸白得像纸,但没走。
第三天,人越来越多。有铁匠,会打铁,主动说能修火门盖;有挑夫,力气大,背得动两箱铅弹;还有个书生模样的人,说是读过《武经总要》,懂点阵法。
张定远不挑。
每人来了都只问一句:“为何来此?”
答案各不相同,但核心就两个字:抗倭。
三天下来,新兵凑够一百零三人。
营地重新划分区域,搭起新帐篷,灶台加了三口锅。操练声从早响到晚,不再是零星几声枪响,而是成片的装填、列队、齐步走。
第四日清晨,全体集合。
太阳刚升起来,照在校场上。新兵站前排,老兵站后排,一百三十多人列成四排,鸦雀无声。张定远走上高台,黑甲映着光,腰间佩剑未出鞘,背后背着一支长管铳。
“你们来自山野乡间。”
他开口,声音平稳。
“有的曾持弓打猎,有的曾扛锄种地。今日站在这里,不是为了升官发财,也不是被人逼来的。是因为你们亲眼见过倭寇杀人放火,是因为你们身后也有想保护的人。”
他取下背后的火铳,双手托住。
“这支铳,是我和老陈一块做的。管身五尺,药室加压,三百五十步内,箭靶都能打穿。它没有眼睛,不分贫富,只听命令。它打出去的每一颗铅弹,都是冲着倭寇去的。”
说完,他转身走向靶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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