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架停在医帐门口,张定远的手指还扣着剑柄。他的呼吸很浅,胸口起伏微弱,脸上没有血色。医官掀开帘子冲出来,一把按住他肩膀,手指探向颈侧。
“还有脉!快抬进去!”
士兵七手八脚把他抬进医帐,放在木板床上。医官剪开铠甲,撕开里衣,看到左肩到背部一道深口子,边缘翻卷,血不断往外渗。一块铁片卡在肩胛骨附近,周围皮肉发黑。
“铁片带火药残渣,有毒。”医官对旁边学徒说,“取钳子、刮刀、止血粉。准备清创。”
张定远眼皮动了动,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响。他的嘴唇干裂,牙齿咬住下唇,额头全是冷汗。医官用湿布擦他脸,又扎了几针在手臂和脖子上,血流慢了些。
“将军,您得静下来。再动一下,伤口会裂开。”
张定远没睁眼,声音像从砂石里挤出来:“老陈……在哪?”
“老陈没事,只受了点震伤,已经包扎过了。”医官一边说话一边动手取铁片,“您是为了护他才伤成这样。”
张定远喘了口气,眉头皱紧。铁片被钳子夹住,慢慢往外拉。他身体猛地一抖,手指抓起床沿,木板发出咔响。
“炮……炸了没?”
“炮炸了。五门里头,第四门全药试射时炸的。人没死几个,但您倒下了。”
张定远闭着眼,嘴唇动了动:“那炮……有没有留下残件?”
“留了。士兵正在收拾,碎铁都收在麻袋里。”
他又松了口气,呼吸平稳了一点。医官把铁片放到托盘上,端起药碗喂他喝了一口苦汤。
“这伤得养一个月。要是乱动,轻则瘫,重则死。”
张定远睁开眼,盯着帐顶的粗麻布。上面有几处补丁,线脚歪斜。他看着那块最大的补丁,看了很久。
然后他说:“我不可能躺一个月。”
“您现在连坐都坐不起来!”
“我能。”他说完,右手撑住床面,想用力起身。可刚抬起半寸,背上的伤口就像被刀割开一样疼。血立刻从绷带里渗出来,染红了身下的草席。
医官按住他:“您再动,我就让人绑住您!这是为了救您命!”
张定远没看他,声音很低:“我若死在这床上,算什么命?死在炮前,才算死得其所。”
帐内安静下来。学徒站在角落不敢动,医官脸色发白。他知道眼前这个人不是普通将领。他是火器营统将,是戚帅亲自任命的主事之人。他可以下令杀人,也可以违令行事。
张定远闭上眼,调了几次呼吸。等痛感稍微退去,他开口:“拿我的衣服来。”
“不行!”
“我说,拿衣服来。”
没人动。
他睁开眼,扫了一圈:“谁敢拦我,就是抗命。我现在还是火器营主将,军令由我出。”
帐内空气变了。学徒低头走出去,带回一套干净的军袍和软甲。医官站在原地不动,手握药瓶,指节发白。
张定远用右手撑起身子,左手扶住床边。他一点一点往上挪,额头青筋暴起,冷汗顺着脸颊流下来。血在背上扩散,湿透了绷带。
他终于坐直了。
可刚一动,头晕目眩,眼前发黑。他伸手扶住墙柱,指甲抠进木头里。
“将军!”一个亲兵冲进来,跪在他面前,“您要干什么,我替您去办!别这样逼自己!”
张定远喘着气:“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