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兵愣住。
“我说,背我。”
亲兵含泪趴下,张定远伏在他背上。他的右手一直没松开腰间的剑柄。剑还在,他就没倒。
“走慢些。”他在亲兵耳边说,“我要看清每一步。”
亲兵站起身,脚步很稳。医官想追出去,却被门槛绊了一下。他站在帐口,看着那道背影一步步走向工坊方向,一句话没说出来。
路上不平,每走一步,张定远的伤口就撞一次。他咬着牙,不出声。风吹过来,吹在他脸上,带着铁锈和火药的味道。
工坊门口站着两个守卫。他们看见张定远被背着过来,立刻拦住路。
“将军,戚帅有令,现场封锁,任何人不得进入。”
张定远伏在亲兵背上,声音不大:“我是火器营统将。这现场归我管。”
守卫犹豫:“可是命令是戚帅亲下……”
“那你去禀报戚帅。”张定远说,“就说张定远违令擅入。等他来了,我当面领罚。”
守卫对视一眼,没人敢动。
张定远又说:“开门。不开门,以违令论处。战时抗命,斩立决。”
门开了。
工坊里很静。地上铺着草席,中间摆着那门炸毁的炮。炮管扭曲,支架断裂,引信铜管掉在一旁,沾着泥。几张图纸散落在地,上面有脚印。
张定远让亲兵放他下来。他靠着墙站住,右手指向残炮:“扶我过去。”
亲兵扶着他走近。他伸手摸那根断管,铁很凉,表面粗糙。他沿着裂缝一路摸下去,指尖划过焊缝接口。
“这里……有问题。”他说。
没人回应。整个工坊只有风穿过窗缝的声音。
他转头对亲兵说:“叫值夜军官来。我要三份报告:炸点分析、药量记录、结构缺陷。明天天亮前交到我手上。”
亲兵点头:“我这就去传令。”
“等等。”张定远从残炮底座上抠下一块铭牌碎片,拿在手里,“这东西,是我做的。它炸了,我不炸。它还想打倭寇,我也还想打。”
他把碎片塞进怀里,右手仍握着剑柄。伤口的血顺着腿流下来,在地上滴出几个红点。
“我们……再试。”
亲兵背起他时,他已经快撑不住了。眼睛闭着,脸色灰白,呼吸微弱。可他的手始终没松开剑。
回到医帐,医官想重新包扎。张定远摇头:“不用了。让我睡一会儿。”
他躺在床板上,左手慢慢伸进怀里,摸着那块铭牌碎片。右手搭在剑柄上,手指收紧。
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低声说话。是值夜军官来了,问亲兵要不要现在整理残件。
亲兵说:“将军下令了,连夜办。”
屋内,张定远的眼皮动了一下。他的嘴微微张开,像是要说什么。
但什么也没说出口。
他的手还在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