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得像铁。张定远仍坐在高台边缘,右手压在左腿上,布条缠得紧,血已经干了,贴着皮肉发硬。他没动,左手握着剑柄,指节泛白。海岸线一片黑,风从海上吹来,带着湿气。
一名值哨士兵快步跑上高台,手里捏着一封密信,声音压得很低:“将军,探子刚送来的。”
张定远接过信,撕开火漆,展开粗纸。上面只有几行字:“黑礁湾现倭船三十余艘,桅杆林立,未点灯,无动静,似有集结之象。”
他看完,没说话,把信折好塞进怀里。风吹了一下,纸角擦过伤口,疼得他眉头一跳。
“叫刘虎。”他说。
士兵转身要走,他又改口:“不用了,传巡逻队长,立刻来见我。”
不到两盏茶功夫,巡逻队长赶到。张定远把信递过去,等他看完,直接下令:“加派双倍暗哨,南隘口、东滩、芦苇带,每一处都要有人盯着。探子队沿浅滩布眼,六时辰内,我要知道船上人数、武器、有没有卸货。”
巡逻队长应声要走,张定远又叫住他:“再传令火器营——熄火静营,兵器上手,不准饮酒,不准喧哗。今晚所有轮值缩短半个时辰,防止困倦。”
“是!”
人影迅速消失在黑暗里。张定远没动。他知道,庆功之后最容易出事。刚才那些欢呼声还在耳边,可现在,他只听得见风。
半个时辰后,亲兵送来地形图。他铺在石案上,用几块石头压住四角。地图上,黑礁湾离东滩最近,退潮时能步行上岸。往北是南隘口,地势陡,不适合大规模登陆。往西是炮阵正面,开阔,但明军火力集中。
他盯着东滩看了很久。
倭寇不会正面强攻。他们怕炮。但他们一定会来。三十多艘船,不可能只是吓唬人。
他抬手点了点东滩芦苇丛的位置。那里草深,夜里看不清,适合藏人。如果敌人从那里上岸,绕到炮阵侧后,趁火器装填间隙冲上来,火铳和刺刀都来不及反应。
他立刻下令:“调两门虎蹲炮,悄悄移到东滩高地,埋进预设坑位,上面盖柴堆伪装。再调一队火铳手,二十人,潜伏在林带,等敌先锋一露头就打。”
他又叫来传令兵:“全营轮班制,每两个时辰换防一次。火药箱全部检查密封,引信孔清一遍,确保干燥。射手每人再练三轮装填,闭眼也要能完成。”
命令一道道传下去。营地开始安静下来。篝火被扑灭,人影在暗处移动,脚步轻,没人说话。
张定远站起来,右臂一抽,疼得他咬牙。他拄着剑,一步步走下高台。
他先去了火药库。箱子都封着,他打开一个,伸手摸了摸内衬的油布,确认没潮。又检查了引信,拨了拨铜帽,松紧合适。
接着去炮阵。三门虎蹲炮原地不动,他蹲下身,看炮管接口,看轮轴,看支架。一切正常。但他还是让工匠重新加固了两处螺栓。
最后他走到东滩方向。两门炮已经运到,埋进土坑,上面堆了柴草,看起来就像普通物资堆放点。火铳手也到位了,趴在林子里,枪口对准滩头。
他低声叮嘱带队什长:“等敌人上了岸,进了五十步再打。第一轮齐射,打乱阵型。不要追,不要喊,打完就趴下,等下一步命令。”
什长点头:“明白。”
张定远回高台的路上,右臂的伤一直在疼。风吹过来,衣服贴在伤口上,像砂纸磨着肉。他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稳。
回到高台,他坐下,左手又按住剑柄。
他知道,敌人也在动。
镜头切换。
孤岛岩洞深处,火光跳动。山本站在石台前,面前跪着七八个倭寇头目。他手里拿着一只陶碗,突然砸在地上,碎片飞溅。
“一炮轰退,你们就怕了?”他声音低,却像刀刮石头,“明军有炮,我们就不能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