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稷深知,召回白起可能引发的朝局震动,以及山东六国的警惕。
但为了嬴政,为了秦国下一个时代的稳定与强盛,这点风险,必须承担。
他不再犹豫,取过一枚特制的玄色令牌,以指代笔,凝聚王权气运,在令牌上刻下一个苍劲而古老的“召”字。
随即,他沉声唤道:“黑冰台!”
一道阴影应声而现,跪伏于地。
“将此令,八百里加急,送往武安君军中。”
嬴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令他交接军务,即刻秘密返咸阳。寡人有要事相托。”
“诺!”
阴影双手接过令牌,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书房内。
嬴稷缓缓坐回王座,目光再次变得幽深难测。
北地,军营。
时值深秋,寒风卷着砂砾,抽打在营帐上,发出沉闷的噼啪声。
中军大帐内,炭火盆燃烧着,驱散了些许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仿佛凝固了的肃杀之气。
武安君白起并未披甲,只着一身玄色常服,坐于案前。
他面前摊开的并非兵书战策,而是一幅巨大的、标注着山川地势与敌军分布的羊皮地图。
他的手指在上面缓缓移动,指尖划过之处,仿佛有无形的兵锋掠过,带着决绝的毁灭意味。
帐内很安静,只有炭火偶尔的爆裂声,以及白起沉稳而悠长的呼吸。
他整个人就像一柄收入鞘中的绝世凶刃,锋芒尽敛。
但那股经年累月、由无数尸山血海浸染而成的煞气,却已融入骨髓,无需刻意显露,便让这温暖的帐内也平添几分刺骨的寒意。
突然,帐外传来极其轻微、却带着特定节奏的叩击声。
白起的手指在地图上某处要害之地微微一顿,头也未抬,只沉声道:“进。”
帐帘被无声掀开一道缝隙,一名亲兵统领单膝跪地。
双手高高捧起一枚玄色令牌,令牌上那个以王权气运刻画的“召”字,在跳动的火光下隐隐流转。
“君上,咸阳,王令至。八百里加急,密令。”
亲兵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能让他如此紧张的,唯有来自咸阳宫最深处的指令。
白起的目光终于从地图上移开,落在那枚令牌上。
他的眼神古井无波,没有丝毫意外,也没有寻常将领接到王令时的激动或惶恐。
仿佛这世间一切,包括秦王的密召,都在他的预料与掌控之中。
他伸出手,那是一只骨节分明、布满老茧却异常稳定的手。
令牌入手微沉,带着北地风尘的冰冷,但那个“召”字却隐隐散发着一丝温润而威严的气息,那是独属于秦王嬴稷的王权气运。
没有多余的问询,甚至没有让亲兵退下。
白起指尖轻轻摩挲着令牌上的刻痕,神识已然沉入其中,读取着那以特殊方式封存的信息。
内容极其简练:交接军务,即刻秘密返咸阳,有要事相托。
没有说明具体何事,但“秘密”、“要事”二词,已足以说明一切。
更何况,这枚令牌本身,代表的便是最高等级的召唤,不容置疑,不容延误。
白起缓缓闭上双眼。
帐内陷入了更深的寂静,连炭火似乎都停止了燃烧。
亲兵统领跪伏在地,大气不敢出,只觉得帐内的温度仿佛又降低了几分,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以白起为中心,缓缓弥漫开来。
白起的心神,却已不在帐内。
咸阳……
那座权力交织、暗流汹涌的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