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还贴在魔心表面,那股信息流像潮水退去后留下的湿痕,黏在神魂边缘。我站在原地,没动,也没说话。
寒星站在我身后半步,呼吸比刚才稳了些,但手背上的符文还在蠕动,颜色从深红转成暗紫,像是被什么东西慢慢往皮肉里压。
“主人?”她低声问,“你眼睛……是不是又烧起来了?”
我没答。
左眼的琉璃镜确实滚烫,不是因为痛,是因为它正死死盯着眼前这片空间的“语法错误”。
魔心刚给我看了一段真相——楚昭不存在。
可现在,有东西比我更急着蹦出来找存在感。
空气忽然沉了一瞬,不是重量压下来那种沉,而是像有人把一口旧钟扣在了这间密室上,连光都变得闷了。三道黑影从四面八方浮现,不是从墙里钻出来的,也不是凭空生成的,它们是直接从“这里不该有”的逻辑缝隙里爬出来的。
执念体。
而且是死透了还不肯认命的那种。
“吾守魔心三千载!”其中一道嘶吼出声,声音像是被人用铁钳夹着喉咙扯出来的,“尔等窃据此地,罪该万死!”
我抬了抬眼皮。
三千年前的事,你现在才想起来翻账本?
折扇在我掌心轻轻一震,自动展开。扇骨上的银纹闪了一下,不是为了好看,是《天命漏洞手册》在提醒我:这玩意儿的运行机制,有个bug。
这些残魂靠什么活着?靠“我还活着”这个念头撑着。
可天地规则写得明明白白:已亡者不可复现于现世,除非借外力逆时回溯,或有大因果未了。而这三位,既没资格走轮回井,也没人替他们点长明灯,纯粹是靠着对“守护魔心”的执念硬撑到现在。
换句话说——他们早就该散了。
只是没人告诉他们罢了。
我嘴角一扬,轻声说:“你连自己死了都不认,还敢来抢东西?”
话音落,第一道残魂猛地抽搐了一下。
它没听懂我在说什么,但它身体记得。
因为它存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违反规则。而规则不会开口骂它,只会悄悄腐蚀它的根基。就像一栋墙裂了缝的房子,风不喊疼,可早晚要塌。
我继续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然尔非生,岂知生之痛?”
这是《天命漏洞手册》第十七页的批注原文,附赠一句文言冷笑话,专治这种赖着不走的魂体。
残魂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轮廓开始扭曲,像是被人从内部撕开。它的形态还没完全溃散,就已经开始自我质疑——我是谁?我在这干什么?我是不是……其实已经死了?
逻辑悖论一旦成立,执念就撑不住了。
“砰。”
一声闷响,第一道残魂炸成灰雾,连灰都没落地,就被空气中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吸走了。
剩下两道僵在原地。
它们没再分开,反而迅速融合,化作一个更高大的身影。铠甲残破,头盔歪斜,胸口插着半截断枪——典型的战死造型,偏要摆出一副忠勇无双的架势。
“吾乃魔将正统,镇守此窟千年!”它怒喝,“魔心当归于我!”
我嗤笑一声:“你算哪门子正统?门口那块石头上刻过你的名字吗?还是魔君临终前拉着你的手说‘兄弟,这摊子交给你了’?”
它动作一滞。
我知道它没听过这话。
真正死在魔殿里的老将,从来不会觉得自己多重要。重要的人早跑了,或者干脆就是动手杀他们的那个。
“你说你守了三千年的魔心?”我往前踏一步,折扇指向它眉心,“可这石头压根没记你名字。你不过是个看门的,连块碑都没立,死后还要抢主子的东西——蠢得连鬼差都不收你,只能在这儿当孤魂野鬼!”
这句话戳得太准。
第二道残魂剧烈震颤,周身浮现出血色符文,那是它试图绑定“守护之誓”的最后手段。只要誓言成立,它就能以“合法继承者”身份强行接管魔心。
可惜,它忘了最关键的一点。
誓言生效的前提是——你得是个“人”。
而它,已经不算了。
我抬起左手,琉璃镜对准它。
镜面没有照出它的脸,而是映出了它生前最后一幕:跪在冰冷的地砖上,脊骨断裂,血从嘴里涌出来。站在他面前的,是他誓死效忠的魔君,手里还握着那把刚刚刺穿他胸膛的刀。
“功高震主。”我轻声说,“自古如此。”
残魂的动作彻底停住。
它终于想起来了。
它不是守护者。
它是弃子。
和我一样,都是被规则甩出去的垃圾。
“所以啊,”我笑了笑,“你还争个屁?”
就在这瞬间,寒星动了。
她一直没说话,但我知道她在等。等我说出那句话,等我看她一眼,等我能确定——她能打中那个别人看不见的点。
她跃起,半妖血脉全面爆发,锁骨下的契约纹金光暴涨,整个人像一把点燃的戟冲向镜中倒影。她的拳头没有砸向残魂实体,而是轰在了那一抹即将消散的记忆画面上。
拳风撕裂虚实界限。
“砰——”
残魂炸开,化作漫天黑尘,最后一丝气息飘了出来,轻得像一句梦呓:
“原来……没人记得我。”
灰尘落地,密室重归寂静。
只有魔心还在微微搏动,银线垂落,像凝固的眼泪。
我抬手,轻轻拂去肩头一粒灰烬,低声嗤笑:“连做鬼都这么不知死活,难怪死得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