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窗边，指尖还残留着那坛空酒的触感。泥封没动过，标签朝下，但我知道它是谁的。三年前打碎的那一坛，后来被楚昭拿去当镇纸压在《漏洞手册》上，说“破罐子配破书，绝配”。
现在它出现在这儿，没人碰，也没人收。
我收回手，转身往阁顶走。练功房里的火已经熄了，星盘飘在头顶，安静得不像话。刚才它还嚷嚷着让我偷酒，转眼就装哑巴。
云海裂隙吹来的风比平时硬，刮在脸上有点疼。我顺着石阶往上，看见楚昭站在飞檐尽头，背对着我，手里拎着三只泥封完好的酒坛。他袖口沾了点琥珀色的渍，像是刚从地窖爬上来。
“主人。”我在他身后五步停住，“那些人来了。”
他没回头，折扇轻晃了一下，“来得还挺准时。”
下方广场早已站满了人。三十七派联袂而至，人界穿青袍，妖域披兽皮，十八渊那边飘着几缕黑烟，看不清脸。有人举着符令，有人握着刀，更多是站着不动，眼神乱飘。
一名紫袍修士越众而出，嗓门大得恨不得震碎云层：“楚昭！你妄图焚毁天命，是想让三界无序、众生沦亡？”
楚昭慢条斯理把酒坛放下，用扇骨敲了敲其中一坛的泥封，“砰”一声脆响。
“瞧瞧这群软脚虾，”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子扎进耳朵，“来送死还带这么少人？你们是怕人数太多，显得我不够狠？”
紫袍修士脸色涨红，身后一群人嗡嗡议论起来。
又一个白发老者颤巍巍上前，拄着拐杖，语气悲悯：“你若真烧了天命，寒星那孩子岂不也随你一同赴死？血契相连，魂断则亡——你这是拖她下地狱！”
这话一出，不少人点头。
楚昭终于转过身，单片琉璃镜映出底下一张张嘴脸。他笑了下，嘴角一挑，像划开一道口子。
“哦？”他懒洋洋道，“你们倒是挺会替别人操心。那我问一句——你们谁家祖宗活过三千岁？”
没人答。
“没有吧？”他扇子一展，扇面闪过一行小字，只有我能看见：“凡言‘天命不可违’者，九成自身命格低贱。”
他合扇，继续道：“一个个命格烂到根里的东西，也配谈什么‘众生’？你们怕的根本不是天命崩，是怕我一把掀了桌子，露出你们底下那点见不得光的腌臜事。”
人群一阵骚动。
“放肆！”一名金甲将军模样的人怒喝，“你不过是个被逐出神籍的弃子，竟敢辱骂三界正道！”
楚昭歪头看他一眼，“弃子？那你呢？你身上那套盔甲，是不是当年从战死同门尸体上扒下来的？我记得那场伏击，就因为你贪功冒进，整支先锋队全折在冥河滩。”
那人猛地后退一步，脸色煞白。
“还有你。”楚昭指向左侧一名女修，“你以为改命格能瞒过所有人？你儿子根本不是你夫君亲生，是你跟山精私通所出——所以你才拼命往上爬，想用功德洗清血脉污点。”
女修踉跄倒地，嘴唇发抖。
“你……你怎么可能知道……”
“因为那天鬼差打哈欠，漏登记了一笔因果。”他扇子轻摇，“顺便提醒各位，彼岸花开时，地府档案室没人值班，想查谁的黑历史，现在去还来得及。”
全场死寂。
有人开始后退，有人低头不敢对视。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宗师长老，此刻像被扒光衣服扔在市场上。
楚昭往前走了两步，站到檐角最高处，衣袍被风鼓起。
“我知道你们怎么想的。”他说，“觉得我疯了，觉得我会死，觉得这三天不过是垂死挣扎。行啊，我给你们个彩头。”
他弯腰拎起一坛酒，随手一抛。酒坛在空中划出弧线，稳稳落在广场中央，泥封完好。
“这坛酒，”他朗声道，“是我三百年前亲手封的冥河陈酿。谁要是能在三日内找到烧天命簿的真正代价，这酒归他，外加我亲笔写的一条漏洞线索。”
底下顿时躁动起来。
“条件只有一个——别拿虚头巴脑的‘天理’‘道义’来糊弄我。我要的是真东西，比如‘为什么天道每隔一万年就会耳鸣三刻钟’，或者‘雷劫第十三道为什么会卡顿’。”
一名年轻修士忍不住问：“你真打算烧？不怕反噬？”
楚昭笑了，“怕？我怕的是你们太不经吓。这才几句实话，腿都软了？”
他扇子一收，点了点太阳穴，“告诉你们个秘密——改天命确实要自焚。但没说非得本人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