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顶那缕烟散了。
不是缓缓消融,也不是被风吹走,是突然没了,像一盏被人掐灭的灯。我盯着它消失的位置,没出声,只是把折扇往袖口一塞,顺手拽了寒星一把。
她一个趔趄,差点撞上墙。
“干嘛?”她压低声音,手里长戟还指着炉子方向。
“别挡路。”我说,“好戏要开场了。”
话音刚落,丹炉开始震。
不是那种轻微的嗡鸣,是整座地基都在抖,像是底下有什么东西醒了,正拿脑袋撞门。炉盖边缘渗出金红色的光,一道、两道,接着裂开细缝,灵气像开了闸的洪水往外涌。
寒星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是要成了?”
“快了。”我靠着墙,双手抱臂,“就差一口气。”
这一口气,不是给丹的,是给人的。
果然,不到十息,门口影子乱晃。一群修士冲进来,衣袍带风,眼神发红,跟抢早市特价灵米似的,全往丹炉边上挤。
“谁碰这炉子,死!”有人吼。
“先得者为尊!”
“滚开!我宗门已盯此丹三百年!”
吵得跟菜市场一样。我站在角落,看他们推搡叫骂,谁也不服谁。有几个已经把手按在兵器上了,只差一个由头就能打起来。
寒星小声问:“咱们……不拦?”
“拦什么?”我冷笑,“让他们争啊。越乱越好。”
她眨眨眼,忽然反应过来:“你是想等他们自己耗干净?”
“不。”我摇头,“我是想让他们知道——这丹,拿了也活不了。”
我往前迈了一步,声音不高,但刚好能盖过喧哗:
“这丹有毒,吃一个死一个。”
全场静了半拍。
有人回头瞪我:“你放屁!仙丹怎会带毒?”
我没理他,慢悠悠抽出折扇,轻轻一展。扇骨上那行“天打雷劈,因言获罪”正对着灯光,微微反光。
“你们以为渊主炼的是续命丹?”我扫视一圈,“他是要借你们的命来养丹。魔心为引,无心者服之,五脏自焚,七窍流血,爆体而亡——正好当养料。”
没人说话了。
但也没人信。
一个穿紫袍的中年修士冷哼:“你算什么东西?敢在这胡言乱语!莫不是想独吞?”
我笑了下,合上扇子,指着他身后:“那你问问那具尸体,是不是这么说的。”
众人回头。
角落里躺着一具焦黑的尸首,脸都看不清了,衣服倒是完整,胸口绣着个火焰纹——是三天前第一个闯进来的家伙。当时他抢到一块炉渣,当场吞了,结果半个时辰后整个人炸成灰,只剩这身衣裳勉强挂在架子上。
现在没人提他。
但我提了。
“他没魔心。”我说,“所以死了。”
空气沉了几分。
有人开始退后。
但也有人不信邪:“魔心?我有!我屠过三城,杀过千人,够不够魔?”
“够。”我点头,“但你得先活着把丹吞下去。问题是——”我指了指丹炉,“它现在还没出炉。等它出来,第一口灵气就会引爆体内煞气,你还没拿到手,就已经经脉逆行,吐血三升。”
那人脸色变了。
我继续道:“你们当中,有几个真有魔心?又有几个,不过是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来抢机缘的正道君子?”
一片沉默。
有人握剑的手松了。
就在这时候,冥河老怪从柱子后面慢悠悠走出来,酒壶还在嘴边抿了一口,然后“啪”地一声放下。
“我债主说话,向来算数。”他扛起肩上的船桨,随手一甩,一道水幕“哗啦”落下,直接把丹炉整个包住,像罩了个透明棺材。
群修一惊,纷纷后退。
“你干什么?!”有人怒喝。
“护货。”老头咧嘴一笑,缺了半截门牙,“我这债主还没收完利息,哪能让你们把他的买卖搅黄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这群人脸色变幻,有的愤怒,有的犹豫,有的已经开始盘算退路。
很好。
混乱的共识,比团结的敌人更好对付。
我抬手,扇尖轻点水幕,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现在,轮到我说条件了。”
一句话,全场安静。
连呼吸声都轻了。
“你们想要丹?”我问,“可以。”
“但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们当中,谁,真的不怕死?”
没人应。
我也不急,慢慢踱步,像在逛夜市摊子。
“我知道你们都想活。想变强,想长生,想逆天改命。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是现在?为什么是这里?为什么渊主愿意让你们进来抢?”
我停顿一下,环视四周。
“因为这不是赏赐,是筛选。他不需要强者,他需要祭品。越多越好,越乱越好。你们争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他正在某个地方数人头呢。”
寒星在我身后小声嘀咕:“听起来……还挺忙的。”
我瞥她一眼:“闭嘴。”
然后转向群修:“所以,我不拦你们。你们可以抢,可以打,可以死。但前提是——”
扇子一收,声音压低:
“听我的。”
“你凭什么?”终于有人忍不住。
“凭我知道怎么活下来。”我说,“凭我能告诉你们,哪一口丹能吃,哪一口是催命符。凭我手里,有你们最怕的东西——真相。”
人群骚动。
有人冷笑:“你以为你是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