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离那本天命册还差半寸,它却突然不动了。
封面上的金纹像是被谁按了暂停键,连带着空气都凝住。我盯着那行刚浮现的字——“楚昭此人,本不存在”——心里没起半点波澜,倒像是在看别人家孩子考试交了白卷。
可就在我准备收手时,怀里的残页猛地一颤,自己飞了出来。
它浮在半空,边角燃着幽蓝火苗,像块快烧尽的炭。那火不烫人,但每跳一下,纸上就掉一个字。先是“此”字滑落,化作灰烬飘散;接着“人”字抽搐两下,啪地砸在地上,裂成三瓣。
寒星从阵眼旁挣扎起身,戟尖拄地,声音发抖:“你……让它说清楚!什么叫‘不存在’?他站在这儿,呼吸、说话、踹我屁股——哪一点不存在了?”
我没回头,只抬手拦了一下。她冲得太猛,被一股无形力道推得后退两步,锁骨下的血契泛起微光,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残页还在掉字。
“楚”字最后一笔勾断了,火星坠地,地面裂开一道细缝,灰雾从里头渗出来,带着点铁锈混着旧书的味道。我蹲下身,伸手探了探那雾气——凉的,不像这世间的风,也不像冥河底那种阴湿。
“老东西,”我对着残页轻声说,“你今天话挺多啊。”
它抖了抖,像被风吹皱的纸片,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看过……混沌外……执笔……写律……无名……”
我挑眉。
脑子里那本《天命漏洞手册》还是模糊一片,但某些角落开始冒泡,像是生锈的齿轮终于被人灌了油。我记得那一段——不是记忆,是规则本身在回响:当书写者未被命名,其所写之律仍成立,但其存在不可被归档。
换句话说,我可以改天命,但我不能出现在天命里。
“所以你是说我,”我站直身子,扇子敲了敲掌心,“是个没有用户名的管理员?”
残页没回答,只是又掉了个字。“在”字的最后一横崩解,整张纸缩了一圈,只剩巴掌大,火苗也弱得几乎看不见。
寒星喘着气,一步步挪过来:“你别听它的!它每次说话都要掉字,谁知道是不是胡扯!上回它说‘渊主其实是你失散多年的二舅’,你还真去查族谱?”
“那是为了测试它会不会撒谎。”我瞥她一眼,“结果它当场掉了七个字,包括‘二’和‘舅’。”
她咬唇,眼神却没松:“那你现在……算什么?你说你是玄冥阁主,你说你毁了神籍,你说你欠冥河老怪三百年的漏洞情报——这些都不是假的吧?”
我笑了下,没否认也没承认。
远处阵心裂缝还在震颤,魂链微光忽明忽暗。我知道她在怕什么——怕契约失效,怕我消失,怕她跪在这里献出一半魂魄,最后守了个空壳。
“狗崽子,”我说,“你觉得存在需要认证吗?要不要我现在报身份证号给你听?”
“我不是问这个!”她声音拔高,“我是问你——如果你本来就不该有,那你救我那天,是真的吗?你骂我蠢的时候,是真的生气吗?你让星盘给我加鸡腿,是因为我真的饿了吗?”
我愣了下。
扇子停在半空。
这些问题没法用漏洞糊弄。它们卡在逻辑之外,像是系统无法识别的乱码。
我低头看残页,它已经安静下来,躺在我掌心,像一张用废的便利贴。最后一个字“存”悬在空中,摇摇欲坠,墨迹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啃食,一点点变淡。
“它掉的每一个字,”我缓缓开口,“都是真的。”
寒星瞳孔一缩。
“我不是这三界生的,也不是天道造的。我可能是某次规则重启时,不小心漏出来的补丁。你说我不该存在?对,我不该。可我现在站这儿,扇子在手,嘴欠依旧,还能把你气哭——这算不算存在?”
她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我,眼尾那颗朱砂痣红得发烫。
残页忽然动了下。
最后一字“存”,终于落下。
不是燃烧,不是碎裂,而是像雪花落地,无声无息。可就在它触地瞬间,整片废墟轻轻一震,仿佛脚下踩的不是岩石,而是一层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