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顺着台阶缓缓淌下,贝壳嵌成的光带一阶比一阶暗。我踩着湿滑的石面,脚步没停,左手仍贴在左眼琉璃镜上,像是确认它还在。
寒星跟在我身后半步,呼吸压得很低,但我知道她醒了。刚才那页残卷烧尽前说的话——“你若存在,何须证明?”——像根刺扎进脑子,拔不出来。可我现在没空想这些。
前方第十阶处,一道人影横枪而立。
银甲染黑,肩头裂口翻着焦痕,正是先前被契约阵反噬、又被岩浆灼伤的龙子。他本该倒了,却站得笔直,长枪斜指地面,枪尖滴落的水珠砸出细小涟漪。
“逆鳞所在,有去无回。”他开口,声音冷得像铁片刮石。
我没理他,继续往前走。
一步,两步。
他没动,枪也没抬。
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乱了。不是战斗前的紧绷,而是内里有人在拉扯——像一根绳子两头拽,谁也不肯松手。
“让开。”我说。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你……不该来。”
“我不该做的事多了。”我收手离镜,折扇轻叩掌心,“比如救一个早该烂在渊底的废魂,比如听一张破纸讲人生哲理。可我还是来了。”
他眼神颤了颤。
我往前再迈一步,几乎与他擦肩而过,“你要拦我,总得有个理由。是渊主许你活?还是他答应给你个全尸?”
枪杆猛地抬起,横在我胸前。
“闭嘴!”他咬牙,“你不明白他在做什么!”
“我当然不明白。”我冷笑,“一个把自己恶念切成块扔进十八渊的玩意儿,能有什么高明计划?不就是靠吓唬几个走投无路的废物,给自己凑点香火气?”
“你——!”
“哦。”我忽然挑眉,“等等,你说‘他在做什么’?”
我转过身,正对着他,“你不是说‘本座亦是为三界着想’那一套了吗?怎么,现在改口叫‘他’了?”
他瞳孔一缩。
额头青筋突突跳动,一缕血线从眉心滑下来,混进雨水流到下巴。
我看着他,慢悠悠翻开折扇,“看来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可惜啊,渊主这招‘借尸还魂’玩得太糙——魂印连根没切断,等逆鳞出世那天,天劫一引,最先炸的就是你这颗替死鬼脑袋。”
脑中那本《天命漏洞手册》终于弹出一行批注:
【龙子魂印,与渊主相连,反噬在即】
我笑了。
“你说有去无回?”我逼近一步,声音压低,“可你心里清楚,真正回不去的,是你自己。”
他猛地抱头,一声闷哼从牙缝挤出,膝盖重重磕在石阶上。长枪脱手,砸出水花四溅。
“你……怎会知道……魂印……”
“我还知道更多。”我俯视着他颤抖的背影,“你以为你在守门?不,你在承劫。等那一刻到来,你的魂会被抽出来炼成新咒文,刻在他那串骷髅念珠上,连名字都不会留。”
他身体剧烈一震。
脊背发出细微的“咔”声,像是什么东西正在断裂。
“别信他……”他嘶哑着嗓音,“他说谎……都是谎言……”
“对,我在说谎。”我点头,“就像残页说‘楚昭杀劫在逆鳞’也是假的。可你为什么听到‘碎魂’两个字时,心跳快了三拍?”
他猛地抬头,眼里布满血丝,“你放屁!我怎么会……”
“因为你想死。”我打断他,“你想解脱。哪怕只是一瞬间的痛,也比现在这样被钉在壳子里强。”
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我蹲下来,与他平视,“渊主怕什么你知道吗?他不怕我拿逆鳞,不怕天劫降临,他怕的是——有人在他眼皮底下,把他的棋子唤醒。”
龙子喉头滚动,手指抠进石缝,指节泛白。
“你说……你是为主人守门的忠犬?”我嗤笑一声,“那你告诉我,他有没有给你立过碑?有没有在你名字前加个‘真’字?有没有哪怕一次,叫你一声‘孩子’?”
他整个人僵住。
“没有。”我替他答,“因为他不需要忠诚,他只要一个会喘的容器。你活着,是因为他还用得着你;你痛苦,是因为他舍不得让你痛快死去。”
“够了……”他喃喃。
“不够。”我站起身,“我还有一句话要告诉你——”
他猛然抬头。
我盯着他,一字一顿:“我许你亲眼看见,渊主碎魂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