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苏文茵捧着账册,面带忧色地找到了陈远。
“大人,府库内存银……仅够支撑两月用度。若不能开辟新财源,或大幅削减开销,只怕……”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
陈远凝视着窗外渐绿的庭院,沉默片刻。削减开销绝无可能,无论是军备还是研发,都是未来立足的根本,只能开源。
“我们手中的矿山,便是最大的财源。”陈远转身,语气果断,“之前顾忌颇多,如今既有‘协理’之名,有些事情,可以做得更大胆些了。”
他所谓的“更大胆”,便是将目光投向了赣南本地那些盘根错节的士绅豪族。这些地头蛇手中,往往掌握着零星的矿点或是土地,若能整合起来,效率将大大提升。
数日后,陈远便在袁州官衙内,设宴邀请了赣南几位颇有影响力的士绅代表。席间,他并未摆出武将的威严,反而以矿务总局协理的身份,侃侃而谈,描绘了一幅“官督商办、利益均沾”的蓝图:由矿务总局提供技术指导、统一销售渠道并负责安全护卫,地方士绅可以以矿点、土地或资金入股,按股分红。
此举意在借助地方势力的资源和人力,快速扩大生产规模,同时将他们捆绑到自己的利益战车上。
消息传回栖霞谷,杨芷幽在例行通信中,字里行间首次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
“……闻兄欲联地方士绅,共营矿利,此策于当前困局,确是捷径。然这些乡绅,多与旧制盘根错节,仰仗宗法,盘剥乡里,其性贪婪而短视。与之合作,无异与虎谋皮,望兄慎之,务必掌控主导,勿使彼等坐大,反噬其身……”
看着信中那熟悉的娟秀字迹,陈远能感受到那份远在百里之外的担忧。他提笔回信,详细阐述了自己的考量: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积累资本需借力打力,并保证一切皆在掌控之中,绝不会让那些士绅触及核心。信中,他同样关切地询问了谷内近况和她的身体,语气温和,一如往常。
但放下笔后,陈远独自在书房中沉思良久。他理解杨芷幽的顾虑,那是源于她出身和经历的,对旧有秩序本能的不信任与警惕。而他的选择,则是基于现实利益的理性计算。这并非对错之分,而是立场和路径的差异。
这差异,如同初春湖面下的一道暗流,在两人紧密无间的合作表象下,悄然涌动。事业的巨轮在资本的驱动下开始加速,而理念的航标,似乎也在微微调整着方向。陈远知道,他正走在一条必须精准平衡的钢丝上,前方,是亟待开拓的沃野,也是潜藏未知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