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谦逊道:“抚台谬赞,此乃分内之事。此前或有考虑不周之处,幸得抚台与……各方提醒,方能及时补救。”
郭嵩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忽而话题一转:“参将年轻有为,锐意进取,固然是好事。然成大事者,亦需根基稳固。不知参将于家室一事,可有考量?”
陈远心中微微一凛,面上不动声色:“戎马倥偬,世事纷扰,尚未顾及此事。”
郭嵩焘笑道:“男儿志在四方,然家室乃立业之基。不瞒参将,南昌刘抚台有一侄女,正值妙龄,知书达理,若参将有意,郭某或可代为牵线……”
政治联姻的触角,终于悄无声息地探了过来。陈远瞬间明白了郭嵩焘的用意,既是拉拢,也是进一步的捆绑与试探。若能通过姻亲关系将他与江西乃至更上层的官僚集团更紧密地联系起来,无疑是巩固双方联盟的最佳方式。
陈远脑海中瞬间闪过杨芷幽清冷的面容,他压下心头的烦恶,拱手道:“多谢抚台美意。只是眼下赣南矿务初定,谭部威胁未除,实非考虑家室之时。且此等人生大事,亦需禀明家中长辈,不敢擅自做主。还望抚台体谅。”
他既未明确拒绝,也未答应,留下了回旋的余地。郭嵩焘是老于世故之人,见他如此说,也不勉强,哈哈一笑便将话题引向了其他政务。
但陈远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随着他地位的提升和手中掌握的资源越来越引人注目,类似的“好意”只会越来越多。而这,无疑将是横亘在他与杨芷幽之间,一道更深、更现实的鸿沟。
当晚,他再次提笔给杨芷幽写信。这一次,他没有谈论任何具体事务,只是寥寥数语,描述了袁州今夜清冷的月光,以及书房外那株老桂树在风中摇曳的影子。最后,他写了一句:
“此间月色,料想与谷中无异。然独观之,总觉清寒入骨。”
他没有询问资金,没有解释联姻的试探,只是传递了一份难以言说的孤寂。
信送出后,他想象着杨芷幽在栖霞谷的灯下,读到这封信时的神情。是依旧清冷自持,还是会如他一般,感受到那份月光下,无处安放的、复杂而深沉的情感?
裂痕之下,月光无声流淌,照见的是两颗在时代洪流与理想道路上,既相互依偎,又各自挣扎的灵魂。前路漫漫,他们的羁绊,在现实的挤压与理念的碰撞中,正经历着最严峻的考验。